晏时荣一边示意他们叫门,一边就退后两步,细看了一眼窗子。
他们显然是前后都点了烛,依稀能看到两个人影挤在一起,似乎还合披着被子。
这一敲门,他们都吓了一跳,太监赶紧过来开了门,请安道:“二殿下,您这是……”
晏时荣没答话,绕过他,直接进去了,就见双胞胎并排躺在床上,又是搓眼,又是遮光的,那个被吵醒的架势,演的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像:“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晏时荣不动声色的问:“你们睡觉还点烛?”
“不是啊,”小五哥若无其事的道:“这不是听到你来才刚点起来的。”
“嗯,好,”晏时荣点了点头:“那就快睡吧。”
他上前几步,就看到两人四只手都紧紧的抓住了被子。
于是晏时荣假装什么也没察觉到,给两人掖了掖被角,就做势要转身。
两人的手松懈了下来,小五哥还松了口气。
下一刻,晏时荣猛然回身,一把掀开了被子,就见一本书挤在两人之间,晏时荣一把拿起来,是《龙图神断公案》。
小五哥急了,双手来抢:“哥!哥!”
晏时荣由着他抢走,然后随手拿了一个烛台,四处一找,就找着了好几本,什么《错斩崔宁》、《海刚峰先生居官公案传》、《百断奇观》之类的,看着全都是旧书。
双胞胎趿着鞋站着,本来还想过去挡着的,看他找的这么利索,挡也挡不住……于是小脖一缩,默默的等着。
晏时荣坐下,看着他们,一点笑也没有:“解释解释。”
小五哥低声道:“其实……其实吧……”
小六哥道:“其实这本来是别人放在我们这儿的,我跟小五无意中看了一本,觉得有点意思,于是就看住了,不小心就晚了……”
晏时荣正色道:“我知道你们聪明,但不要把聪明用到这种地方!扯谎糊弄我有什么用?耶耶都拿话点我们,你们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人知道?这绝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止三天五天!!”
小五哥有点被吓到,“连耶耶都知道了?”
晏时荣点了点头。
小五哥小声道:“哥,我们并没有耽误课业。先生布置的课业我们都先做完了的。”
小六哥也道:“我们又不考科举,偶尔看一下,也没什么吧?”
小五哥道:“哥,我们想当包公,长大了想去大理寺!我们休沐时想去看卫大人!”
“对,我们已经想好了!”
“这就是我们想走的路!”
晏时荣缓缓的道:“不用考科举,就不用努力了??你们想进大理寺,想学卫大人,这个想法没有问题,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们进了大理寺,你们不管写折子,写卷宗,还是破案子,都是需要用足够的学识的,否则的话,说不定凶手把名字拟一个灯谜写上,你们都破解不了,丢人不丢人?”
“而且,想做包青天,不是从这样的志怪话本中学的,我虽没多看,也知这里头多涉神鬼之道,破案子中哪有这么多的神神鬼鬼?你们若真的下定决心,起码应该先把四书五经学通,这是基础,这是必须的!”
“然后,你们若真的想走这路,就再去刑部、大理寺调卷宗,从实际的案卷中去学,也或者长大一点,可以跟着他们走走,亲眼去看,这才是正途。至于话本,只是闲暇之余的消遣……什么叫闲暇?如今学业未成,我没有闲暇、你们更没有闲暇!!我们还远没有到能看闲书的时候!!”
小五哥半晌才低声道:“可现在,又不是以前?我们,我们是皇孙了啊!我们为什么要崩这么紧?就像你,为什么非得考六元?没有六元耽误你啥事儿了?”
晏时荣长吸了一口气:“我并非为了面子。你们要明白,如果我们天生金尊玉贵,龙子凤孙,我们哪怕纨绔一点点,也不要紧,可我们不是。我们生在民间,长在民间,爹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民间太子!!我们站在这儿,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我们活的不光是皇室的尊严,也是民间的信仰!我们做的越好,民间就越与有荣焉,皇室亦是荣耀加身,反之,我们做错一点,就会受到更多的注意和攻讧。”
“因为我们原本的生活,与他们简直是云泥之别,所以,所有人在没见我们之前,就已经先对我们有了一个印象,如果不想家里的每个人,在接触每一群人的时候,都要费力的先‘推翻’旧印象的话,那么,我就要先建立一个新印象。譬如考科举,假如我真能考到六元,那会是一个有力的佐证,我们家的人之后做事情,都会省力一点。”
小五哥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何必在意这种人的看法?他们又不敢到我们面前来说?又不敢不听话?”
晏时荣扶了扶额:“五郎、六郎,你们一定要明白一件事。我们可以不在乎一个人的看法,十个人的看法……但我们永远不能忽视一群人的看法!!而这一群人又如此的庞大!!从大处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听民声察民情,乃我等本该背负的责任。从小处说,当你成为一司之长,一部之长,下属对你的看法,就是他们行事的准则,这不止是相处是否融洽,更决定了你做事是否顺畅。”
“千万不要觉得龙子凤孙有什么了不起,同样是龙子凤孙,你看看之前的二叔?五叔??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假如说你是个草包,被下头的人糊弄住了,那不光是丢皇耶耶的脸,爹爹的脸,你自己的脸……他们也不会觉得你好说话好脾气,他们只会觉得你蠢!!”
“坚持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放纵则非常的容易,你今日觉得晚睡一个时辰没什么,明日就会再晚睡一个时辰,几天之后就可能通宵达旦。晚间通宵达旦,白天怎么有精神?学习如何维持原本的进度?日复一日,本来一个月就能学完的课业,三个月都学不完!”
小五哥道:“二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那好,”晏时荣道:“那这些书,我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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