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世界浮华,宇宙亘古……玄法绚烂,道行沧桑。”
虚空中星辰无限,空空茫茫,渺渺遥遥,行走在其中,被蒙蔽了空间感和时间感,不知自己已经走了多么漫长,又或者多么短暂。仿佛前一刻还是少年,后一刻就成了垂垂朽木;仿佛上一步还是新生希望,下一步就走向了死亡沉沦。
墨恒道行精深,隐有感悟,却必须抛开这些大有玄意的恍惚,沉心静气,步伐分毫不错。
虎玄青在他背上行功疗伤,对虚空玄意微皱浓眉,也不曾被大阵吸引去神思,只强硬性压制伤势。幽冥寒气在肺腑内冲荡侵袭,虎玄青面庞时而涨红,时而苍白,却始终凝眸泰然。
不知何时,突然虚空消失,墨恒再走两步,脚踏实地。就像冷不丁从天而降。
入目豁然是一座巍峨青山,山脚四方皆都空茫混沌,唯有青山上面满是繁花绿树,其中鸟语兔奔,又有溪水长流,水中蕴涵极其浓郁的灵气,源从混沌中来,流到混沌中去,仿佛永无止歇。
山顶遥遥可见一座青石堆砌的院落,似是寺庙,又似道观。
虎玄青目湛精光,遥望四周,脸上露出钦佩神色,微微一顿,从墨恒背上轻跃下来。
“刚才那座大阵虚实难辨,演化整个宇宙虚空,实在不可思议,仁圣尊王不愧是上古神仙中的佼佼者。这里,应该是被那座大阵隔绝空间,甚至延缓时间,坚固不下于外界。传音施法,大可尽展全力。不知这等秘境到底是什么去处。”
虎玄青与墨恒并肩,前一句还是出声说话,后一句就是神识传音,的确和在洞天外一般自由自如,没有任何威势限制,不怕一不小心破碎了空间。而他二人处于高明的隐身玄术状态,寻常施法,法力只要不是波动太大,都不会破除隐形,说话当然也没有顾忌。
墨恒点点头,他目力极远,黑眸一扫,迅速看尽这里的大概情景,料想梁弓宜是早有奇遇,现在已经进入山顶院落收获去了,眸底寒寂无情,沉吟一下,即刻恢复平静。
“刚刚那座大阵,我是知晓秘诀,且那秘诀玄妙无瑕,绝对不是被谁恶意修改的结果,我才敢背负道兄入阵。此处山顶,必定另有厉害阵法,我却不知法门了,还是不要贸然乱闯罢。道兄伤势不轻,且先疗伤,伤愈后在这里放手寻密,我也能跟着沾光,捞捞油水。”
墨恒思维清晰,若是自己一人,当然要去看看梁弓宜有何猫腻,现在却有伤重不愈的虎玄青在旁,不愿拽他冒险,否则万一意外,追悔莫及,就轻声玩笑。
虎玄青转头看他,面庞兀自苍白,深邃的眼眸却更为炯亮有神,顿了顿,点头大方一笑:“有劳贤弟护法。”直接席地而坐,取了两颗药香内敛、云霞浩然的灵丹服下,闭目收心疗伤,也是怕当真遇到危险时自己伤重不支,反而连累墨恒救他。
墨恒在旁边负手静立,遥望远山,暗暗念头涌动:梁弓宜,你出去之后,如何面对我?
转头看看对他并未设防的虎玄青,知道浩然门乃是仙家大派,虎玄青又是掌门真传,诸多疗伤秘法深藏心中,不需要自己将《内景经》三册拿出来献丑,否则明知虎玄青用不上还拿出来当宝,难免有讨好卖乖嫌疑。
没想到不过两刻,虎玄青突然睁眼,黑眸湛湛精光,沉容不怒而威,气色明显好转许多,棱角分明的面庞多了几分血色,径直起身道:“贤弟,你我上山罢。”
墨恒讶然:“道兄伤愈了?”
虎玄青摇摇头,拇指扣着抵了抵胸膛,还是隐隐作痛,坦然道:“我伤在肺腑,并未波及丹田,伤势本来容易愈合,却又有邪魔的幽冥寒气在经脉中纠缠。偷袭我者没有这等功力,乃是暗藏高人道行符咒偷袭害我,我浩然法力也除之不尽,好在我有仙功护体,并不致命,只能缓缓图之,不急于这一时。”
墨恒听出味道来,自知爱莫能助,浓眉微皱,冷哼道:“我不杀人,人却杀我。上山罢。”
虎玄青听他为自己愤愤不平,再想派中人你死我活地争斗,不由暗叹,却不多说,率先往山上走,孔武颀挺的身上还沾着血渍,步伐轻健无声,稳重利落,玄袍衣摆迎风飒飒而动。
墨恒看他一眼,不掩自己的欣赏赞叹,点头道:“大派传人,何须那些华而不实的仙家飘渺?作出一副不食烟火的姿态,实则满腹阴损算计;玄青道兄举止磊落,有真性情,才是我辈风采。”
虎玄青剑眉飞扬:“贤弟精通道理,外有雷厉杀伐,内有道理乾坤,比为兄也不算差。”
墨恒缓缓点头,边走边抚掌沉吟道:“说得好,不错不错。”
虎玄青忍俊不禁,浑厚声腔带着笑音:“你我兄弟自吹自擂,互相追捧,旁人听到,势必笑掉大牙。”
墨恒不以为然,甩袖淡淡一哂:“庸俗自有可笑处,你我岂是等闲人?”
虎玄青终于大笑,险些牵动尚未痊愈的内伤:“你我哪是在探秘寻宝?是在游山玩水罢。”
墨恒此时心胸开阔,笑笑没有多说。
山上有曲折狭窄的石级,石级陡峭,直通山顶院落。二人齐肩步行着拾阶而上。又走几步,便同时收声,小心谨慎地防备可能会遭遇的陷阱或者阵法。片刻后走到山腰,忽然隐约听闻沧桑一叹。
“……前世是墓,墓中醍醐;今生是劫,劫来离别;后世是空,空有春梦……”
虎玄青和墨恒同时微惊。
他们只听清这中间一句,叹声前面的部分模糊不清,不知说了什么,仿佛叹息者身在极远的混沌之前;叹声后面的部分又飘忽不可分辨,仿佛叹息者已然远离尘嚣,消逝在混沌之后。
二人对视一眼,墨恒惊疑低道:“此处会不会还有上古修士?”
虎玄青神识四面八方探索而去,摇头道:“绝无可能,此处空间虽然不见败象,实质却已经腐朽,毕竟源自数亿万年前的上古洞天。洞天尚且濒临溃亡,若是有人存活至今,岂不是能与虚空同岁?仙人也有各自劫数,藏到哪里都躲避不得,仁圣尊王和我派祖师,都不例外。此处声音,应是高人残留的执念。”
墨恒若有所思,点头受教。
继续行走,不约而同地更放缓了步伐。虎玄青不知墨恒最初所说的“下面有人”指的是谁,只是看墨恒当时神色,料定颇有内情,便没问出口来;墨恒只道梁弓宜有秘密在身,想要拽他进来必然是防止他泄露秘密,两人那般牵扯,实在不愿多说。
走过山路十之七八,虎玄青再一次扫过墨恒面庞,忽然眼眸一凝,心下起疑,只不好问。蹙眉默然,继续前行。走到山顶边缘,虎玄青终于确定不对,忍不住一把扯住墨恒:“贤弟!”
墨恒惊神,踉跄退后一步,眼中犹有浓重的迷茫恍惚尚未消退。转瞬黑眸一清,面色微白,从脚底往上直冒寒气,稽首低声道:“多谢道兄拉我,当真防不胜防,先前一路无事,却不知何时遭遇陷阱。刚才,我竟仿佛被幻境魇住,有人唤我直往前去见他。”
暗叹虎玄青不愧是化神高阶道行,比他的化神中阶看似只高一个层次,实际差别甚远,自己受了迷惑,虎玄青却始终清明如初。
虎玄青却听得黑眸紧缩,抓着他的臂膀倏忽后退三丈,瞬间神识传音,歉然道:“为兄早前便察觉贤弟略有异样,只是没有感应到阵法陷阱,便当与你先前提及的先入阵者有关,才引你失神,直至刚才贤弟流泪……是愚兄的不是,怎的,贤弟遭遇幻境迷音?”
墨恒听得肌肉绷紧,浑身发毛:“我流泪?”今生除了思念母亲和在墨云身前做戏,他还从未流过眼泪,听虎玄青说起,才恍然发现自己眼角的确有些湿润,不禁惊怒尴尬,瞬即法力蒸干,森然低道,“别的也就罢了,没来由竟骗我两滴男儿泪,可见那仁圣尊王也不是好东西!”
虎玄青张了张口,险些失笑,却正色告诫道:“古人旧,玄之又玄,贤弟且需慎言。”
墨恒点头不语,胸中不知怎的,竟有不可抑制的微妙烦乱,委实莫名其妙。边打量周遭情形,边沉心运功,也没见好转,只得道:“小弟修为浅薄,还请道兄助我留心。”
虎玄青始终以神识探查着四周,点头扯着他的胳膊不松,又走到山顶,神识扫探片刻,传音道:“这里的确有大阵防守,阵势沉敛,厚重如渊海,没有秘诀,不可冒险,更不可飞行。你我白白来这一趟了,愚兄无能,没有让你捞到油水,不如去山四周看一看?”
言语间泰然如旧,并无紧张失望,仿佛当真如先前所说,只是在和墨恒一起游山玩水。
墨恒愣了愣,轻声脱口而出:“跟我来,我知道路……”
转身欲走,陡然惊得打了个激灵!忽然清醒——我怎知道路?谁在暗中蛊惑我?
虎玄青紧紧抓住他,忙问:“怎么?”
“有古怪……这里实在诡异!”墨恒本来勉强镇定的面庞终于浮现出对未知神秘的敬畏和震惊,反手一扯虎玄青,猛然飞身直扑山下四十丈,狠狠绷紧着心神,低问,“道兄刚才听我说话?”
虎玄青皱眉点头,黑眸凝凝地盯着他,沉声缓道:“贤弟说自己知道路,是先前那人告知?”
墨恒快速冷静下来,戒备伫立,打量着四周,尤其看了看山顶远处石门紧闭的院落:“他没有告诉我这些。我也不知道什么路,但是,却又好像突然知道该去哪里。”语气又有些飘忽,念头风掣电转,诸多思量纷纷扬扬,蓦地说道,“玄青道兄,我想去一探究竟。”
虎玄青也自惊疑,却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怪,郑重道:“理当如此,贤弟带路。”
但凡古遗迹寻密,这般恍惚指引既然没有造成伤害,那就极可能是缘法到来。浩然门中一些古老典籍上就记载着某位高人途经某地时忽然心有所感,追随感应寻去,结果得获异宝。当然也有可能恰恰相反,那种感应其实是别人故意留下的害人陷阱。
“仁圣尊王那等仙尊,若是害人,何须这样麻烦?我能来到这里,细想之下,始末之间诸多离奇,说不定当真是我的缘法来了。我父喜怒不定,我至今也是战战兢兢,只是母亲坟墓尚在墨府,除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好迁徙到别处受人搅扰。现在若有缘法,我也更能防身。”
墨恒神情有些讥讽淡漠,对虎玄青坦然轻语,不知何时竟已宛如相交多年。
虎玄青凝眸看他一眼,掩下关切,缓缓点头,一言不发,只护着与他往青山左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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