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如换个思路想想。我相信以郡主和陶季的为人,都不是能向同窗下黑手的人。若是窦姑娘……自己被撞倒的呢?”
尚如斯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但也不敢得罪吏部尚书的孙女,只小心地发问:“这……以窦家姑娘的伤情来看,自己撞是撞不了这么严重的。”
“我的意思是,有人可能设计了一个能撞倒窦姑娘的机关,能让他自己不在场,也能伤到窦姑娘。”
宋南枝挑眉,看蔡寒珊向更衣室走去。
“世子爷请看更衣室的门。”
更衣室隔间地方小,而贵女们经常有许多行头要戴,为了方便,设计了上下两扇门的结构。下面一扇门到了脖子下方的高度,是朝里开的,关着可以遮挡身体。上面一扇门很短,只有约十来寸,开关门的夹子在顶上,伸手就能够到,朝里朝外都能开,是为了方便在下门关的时候,外面有侍女往里面递东西而设计的。
此时,窦清雅之前所在的更衣室隔间里,上门和下门都是开着的,下门是往外开,而上门是往里开的。
蔡寒珊拨弄了一下上门,让上门关回去,松开手,又很快弹了回来。
“有人在这上门上做了机关,大抵是门的衔接处加了橡胶,让上门和侧面的木板间产生了强烈的黏力。窦姑娘只要把上门上方的夹子打开,想要出去,上门便会猛地弹回来。世子爷请看,这上门的木板如此厚重,窦姑娘被当面一弹,必然被向后跌倒撞在墙上。害窦姑娘的人下了狠手,加的是弹性十分强的橡胶,这里地方又窄,所以算准了窦姑娘会向后撞在墙上,造成她重伤甚至死亡。”
陶季发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进来的时候为何窦姑娘没有发现呢?”
“第一,上门是向里开的,窦姑娘进来时即使开了上门,也不会被伤到。第二,进来的时候,因为我们都穿着赛场上的衣服,轻装简从,头上也没有钗环,大家的习惯都是只打开下门,稍稍低头进去就是了。所以在一开始,窦姑娘并没有察觉到上门的玄机。”
蔡寒珊继续道:“而出来的时候,因为头上戴了钗环,还可能是窦姑娘非常珍重喜爱的首饰,她不愿低头,让门磕到头,所以必定会打开上门,也必定会中害她那人的奸计。”
众人听完,纷纷露出折服的神色,然后把注意力转向祁渊。
祁渊看了宋南枝一眼,见她皱眉不语,摸不清是否她也同意蔡寒珊的观点。
他问:“既然你如此笃定,可能推算出凶手是谁?”
蔡寒珊噙着胜利的笑容,态度却更加谦虚了。
“更衣室都是事先分配好的,知道窦姑娘更衣室位置的人,肯定是和她比较亲近的人。而能说动窦姑娘今日戴什么发饰的人,世子爷认为会是谁呢?”
旁边有人提到:“我见过窦清雅今日戴的发簪,也听她提过,那是她亡母留下来的陪嫁之物,十分宝贝。”
陶季奇怪:“窦清雅的母亲不是在这儿吗?”
那人小声提醒道:“那是她继母,窦清雅的妹妹窦清沐的生母。”
蔡寒珊的目光,此时也朝人群中面色十分尴尬的范氏和窦清沐看过来。
“自然就是窦姑娘的继母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蔡姑娘慎言!”范氏出面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我虽不是清雅的亲生母亲,可十几年来,我对她视如己出,有什么理由要害她?清沐更是喜欢她姐姐,也不可能害她!”
“自然是为了和云阳侯府的婚事了。”
“你——!”
蔡寒珊徐徐道来:“你们蔡家好不容易攀上与谢小侯爷的亲,结亲的是窦清雅这个嫡长女,这么好的婚事没有落在你亲生女儿头上,你着急了吧?虽说是相处了十几年,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是不是把清雅当亲生的呢?有好事,当然是想着自己的女儿了。”
范氏身后的窦清沐都急哭了:“我没有害姐姐!我怎么可能为了一桩婚事而要姐姐的性命?”
“那夫人和窦二姑娘,你们敢跟前几日来修缮更衣室的工匠对峙吗?”
范氏的脸僵住了,正思索着怎样辩驳,旁边的窦清沐已经忍不住,跳出来大叫道:“是!橡胶是我母亲弄的,可是我们也没有想着害姐姐!我今日特意对姐姐说了,让她不要开更衣室的上门,她不会不听的!”
范氏的表情如遭雷劈,转身就甩了窦清沐一巴掌。
“你个没用的!说这些干什么!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尽丢脸!”
窦清沐捂着脸哭道:“娘!你醒醒吧!就算姐姐受伤了,云阳侯府也不一定会继续和我们家结亲的!女儿不想看您一错再错,才私下提醒姐姐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相处得温馨和谐,您为什么要破坏这份幸福呢?”
蔡寒珊对祁渊道:“世子爷,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我帮了你,能否朝你讨个赏?”
“不!不是我和我娘!姐姐都答应我不开上门了!”
蔡寒珊皱眉,还欲再说,旁边插进来一个清冷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不是窦家母女。”
祁渊勾唇一笑,看向宋南枝。
蔡寒珊看着祁渊嘴角的笑意,怒火升腾,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问宋南枝:“不知宋姑娘有何见教?”
“我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人,我来的时候,不管是上门还是下门,都是关着的。当时我先打开了上门,被墙上的血迹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上门的异常,后又撞开下门,才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窦清雅。”
蔡寒珊道:“不可能吧?不说上门,就说下门如果是关着的,以宋姑娘的力气,怕是撞不开的。”
宋南枝上前,碰了碰下门的夹子,让祁渊来看。
“嗯,夹子松了些,的确很容易撞开。”
祁渊一锤定音,蔡寒珊脸上的笑意支撑不住了,她道:“仅凭宋姑娘一人之辞,恐怕不足为证。窦家母女可是亲口承认了有害窦清雅之心,加之上门糊了橡胶的证据,比你的证词可信得多。”
而后又笑笑:“我也不是说宋姑娘故意说谎,而是……当时情况危急,谁都有记错的可能。”
宋南枝掀起眼皮,慢腾腾地看了蔡寒珊一眼,眼中的冷意竟让蔡寒珊一哆嗦。
她实在不喜欢蔡寒珊总拐弯抹角地说话,就像现在,明明是在向周围的人暗示她在说谎,还要做个给她台阶下的模样,实则是要凿定她说谎的事实。
“蔡姑娘喜欢用证据说话,那我们也来用证据说话。”宋南枝说着,进了更衣室,面对众人。
“诸位请看,我如今站的位置就是窦清雅在遇袭时站的位置。上门是向左边往里开的,如果窦清雅真的受了上门的撞击,那她往后倒的位置应当是中间偏左。”
宋南枝掰开上门,祁渊伸出了一只手帮忙护着,演示了上门弹开撞击里面的人头部的过程。
“但是窦清雅倒下的地方是这里。”宋南枝指着里面墙上靠右边的血迹,道:“刚才的演示你们也看到了,无论怎样撞击,从上门弹开的角度和位置,窦清雅都不应该是撞倒在这里的。”
众人一片静谧,只有窦清沐大声叫着:“是啊!我都说了!姐姐不会开上门的!”
蔡寒珊面色难看至极,她强撑起一抹笑,问向宋南枝:“那宋姑娘认为,凶手应当是什么人呢?”
“此事应交给世子爷评判。”
蔡寒珊不忿,道:“难道宋姑娘推翻了我的证据,自己却没有了方向吗?”
“破案本就是复杂的事,要排除多种可能才能找出真相,两种可能之间也不是正反相对的,我又不是刑部推官,没有方向是很正常的事。”
蔡寒珊像被当众扇了耳光一样,面色通红。
案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祁渊正待继续审问,外头已传来一阵陆续的行礼声响。
“长公主金安!”
宋南枝转头望去,只见一群气度不凡的侍人拥簇着一个高贵典雅的中年妇人走来,她也跟着跪下行礼,旁边的许多福已经扑了上去。
“母亲!”
魏国长公主慈爱地摸摸许多福的头,对祁渊道:“世子,今日的罪魁祸首我已给你带来了。”
身后的仆妇提出一人,居然是之前消失的云阳侯府谢桓!
谢桓满面愧色,跪倒在长公主面前请罪。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已知错,还请长公主饶恕。”
魏国长公主轻叹一声:“你还是朝窦家人去认错吧。我乏了,多福,陪我回去吧。世子,我和多福暂时不会离开书院,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问。”
长公主带着许多福走了,祁渊便向谢桓问,为何要伤害窦清雅。
“我本就不赞成这桩婚事,是我父亲,和窦山长玩木射兴致上来了定下的。回到家中,父亲也多番后悔,只是两家已经交换信物,不好作罢。母亲也时常劝我,窦家大姑娘是个性格坚毅的好姑娘,我也打算接受了,可是前些日子……我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就想去找窦清雅退回信物。”
“她不肯,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子做不了主。我说只要退还信物,其他的我来安排就好,她还是不肯。今日我本想从后山爬到更衣室的屋顶,躲进她更衣室里,趁她更衣之时偷偷拿走她随身携带的信物,没料想被她发现了。我们起了争执,我抢信物之时,慌乱之下失手将她推得撞在墙上……我马上从更衣室上面再爬出来,见到郡主的侍女,威胁她带我出去,本想着逃脱罪罚,可侍女带我进了长公主的院子……”
众人唏嘘不已,谢桓当场认罪,被尚如斯扣下了,人都散去之后,宋南枝还在原地。
祁渊走过来,问她:“是不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谢桓仓促之下编的供词还是不太牢靠——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儿,既威胁了侍女带他出去,又怎么会被诓骗到长公主的院落呢?
还有许多福更衣室那道奇怪的门和脚印。
以及窦清雅手中为何会有许多福的玉佩,这都没有解释。
祁渊对宋南枝道:“还是你去跑一趟吧,估计是多福不愿启齿的事,对你说比较方便。”
末了又加一句。
“我让仲元青陪你去,也不用怕长公主,她是个很和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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