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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宋南枝的心一直在“咚咚咚”地跳,连睡觉也不安稳,她急切地等待着一个结果,一个能报仇的结果。
她觉得,祁渊所说的,一击毙命的机会来了。
屠村,一百多条人命,刚刚发生,只要暴露出来,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即使贵为公主,也未必能幸免,陈如意必将失去一切,说不定还能判流放甚至死刑!
崔永年负责此案,给她送来了最新的进展。
张承林指认的人中,有两个是新近府的府兵,在张承林上次来京师之前,所以不存在之前见过的可能,指证有效。
而且京师守城官兵的记载上,的确有荆国长公主府的府兵当日的出城记录。
宋南枝完全睡不着觉了。
反正现在陈如意也管不着了,许多福干脆把宋南枝接到了自己府中,好随时探听消息。
相比之下,宋南寻则显得淡定许多。
他私下里对许多福透露:“即使能顺利问罪,判死刑的概率也不高,太后和皇上会拼全力保护她。”
祁渊忧心忡忡,看到宋南枝这副不稳定的状态,总是心里不踏实。
知道宋南枝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后,他去太医院求了副安息香的方子,给了许多福,让她每晚给宋南枝点上。
结果是许多福睡得雷打不动,宋南枝还是有点动静就醒来了。
这日,崔永年登府拜访,宋南枝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崔永年的神色十分不好。
“太后出面了,我们还未向刑部递交案卷,太后就亲临京兆府,让我们撤销此案。”
许多福急道:“太后娘娘怎可如此行事?难道你们不能参本吗?”
崔永年眼神晦涩。
“太后自然有所依仗,她手上有京兆府的一些把柄,是前些年的一些弊政留下来的问题。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太后若存心对付,抖落出去,京兆府的上下官员都要脱一层皮。”
宋南枝扶着扶手,慢慢地坐下。
她紧紧咬唇,不说话,手却捏出了青筋。
“宋枳,你先别急,掌握此案的,除了京兆府的人,还有祁表哥。祁表哥不会被威胁的,他也可以去皇上面前上书!”
宋南枝眼底的微光闪烁起来,只是这一次,她的神色没有之前激动了。
崔永年低声道:“我可否问一句,宋姑娘是否与荆国长公主有怨?”
许多福皱眉道:“这些你就别问了。最近辛苦你了,崔大人先回去休息吧。”
——
镇国公府,太后突然驾临,门房吃了一惊,立马去禀告祁典裕父子。
太后找了个借口,单独见了祁渊,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应当知道,哀家来找你所为何事。”
宫中妇人都擅长话术,讲究委婉内涵,让人意会,太后如今连装都不装了,想必是已经十分着急了。
祁渊也不兜圈子:“想必太后娘娘是为荆国长公主而来。”
“是。”太后眼中露出机锋,“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纵然是犯下了滔天大错,也只有哀家能关起门来处罚,就不要外人插手了。我已经交代过京兆府,如今知晓此案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哀家希望你不会在皇上面前说错话。”
“荆国长公主犯下的岂是小错?竹刈村一百二十三口人的性命,都丧于长公主之手,此事,不能善了。况且长公主个性张狂,之前便派了心腹之人,伪造信件间接杀死长空书院先生祝沿,想必此事,长公主还一直瞒着太后。”
太后眸中浮起一丝震惊,想到昔日陈如意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发誓自己这次手上没有沾染人命的模样,就极为失望,可转念一想,陈如意这次进宫的模样又出现在她脑海里。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日日挂心,为了政治而牺牲了婚姻的女儿,如今却在她面前一心求死……
太后的心如同被刀割一样,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十分冷酷,充满着上位者的威严。
“祁渊,哀家问你,你是否非上报皇上不可?”
“恕臣失礼,太后娘娘还不能一手遮天。”
“哀家是不能一手遮天,可你若夺去了我的女儿,我也能夺去你心中至宝!你当真以为,以你一人之力,能护得了宋南枝周全?哀家好歹辅佐过皇帝几年,在朝中还是有些亲信,你若是不听劝,哀家未必不能鱼死网破!”
祁渊抬头,对上太后那一双锐利的眼。
两相僵持之下,外面来报,祁典裕来了。
祁典裕进来,对室内凝滞的气氛毫不在意,半是警告,半是承诺地对太后道:“小儿是否在娘娘面前出言无状了?臣一定多加管教,让他记住娘娘的教诲。”
太后凉凉地道:“镇国公,你家的小子是越来越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京师姓祁呢!”
祁典裕惶恐:“娘娘言重了!臣一定牢牢看着他,不让他做出逾矩之事!”
得到了祁典裕的保证,太后目的达成,给了祁渊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起驾离去。
祁典裕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我在外面听得不真切,怎么?你做了什么事让太后如此忌惮?竟然要用姓宋的那丫头的性命威胁你?”
祁渊声音冷硬,“不必父亲操心。”
往常这样的情况,祁典裕肯定跳起来教训祁渊毫无教养了,可是此刻,他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祁渊,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听太后的吧。别看如今太后专心礼佛,其实在朝野能用的人不少,你别和他硬碰硬,毕竟,若是……她……有个好歹,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祁渊转头,看着父亲眼角的水光,目光转向了屋内的梅瓶。
那是母亲在世时画的,母亲走后,父亲经常对着他发呆。
可斯人已逝,又有什么用呢?
祁渊一个激灵,他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
在许多福家里,宋南枝听到祁渊上门的消息,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谁曾想祁渊是来委婉地劝说她的。
“太后的话我不能不考量,南枝,我要为你的安全着想……”
祁渊已经尽量地委婉温和了,想是他这辈子也没怎么学过这样说话,效果不大好,还没说完,宋南枝就已经“腾”地站起来。
“大不了你把我藏起来!我母亲的仇不能不报!我不会怕太后的!当年陈如意的一把大火都没能烧死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祁渊:“不是你怕不怕,是我们防不胜防。南枝,你考虑一下我,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考虑我吗!”宋南枝第一次对祁渊吼了出来,她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安全放过陈如意!你说过要等机会,我等了!可现在机会来了,你为什么不把握住呢?我从火场死里逃生,在外面历经风霜七年,来京师苦苦追寻一年多,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你却要我为了自己的安全放弃!”
“你听我说——”
“不!我已经听够了!不过就是我们在乎的东西不同,你不能理解我!”宋南枝红着眼,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我不想和你吵架,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接受太后的威胁,就走吧!”
祁渊上前一步,看到的却是宋南枝转过去的背影。
他脚步凝滞,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力量这么薄弱过。
祁渊思索着,要不要把还有机会的事告诉宋南枝呢?他考虑了一会儿,看到宋南枝情绪起伏如此激烈,还是放弃了。
等到有确定结果的时候再说吧,还是不要再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了。
这样一定很痛苦。
拿定了主意,他交代了许多福几句,让她好好照看宋南枝,就走了。
宋南枝红着眼睛,看着祁渊的背影。
既然祁渊不能帮她,她就去找别人。
——
京兆府,崔永年看着来人,小小地惊愕了一下。
“你家的那位世子爷,竟然放心你单独来找我?”
宋南枝开门见山,道:“崔大人,你是否想扳倒陈如意?”
崔永年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哦?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你的表现并不明显,可是你姓崔。”
崔驸马的崔。
崔永年的眉眼沉下来,关了房门,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和陈如意有什么恩怨,但是想必,你知道了我叔父的事。”
崔永年口中的叔父,应该就是崔驸马了。
“是,崔驸马是被陈如意害死的。”
崔永年定定看着地板,眼神中透出哀伤来。
“我父亲外任,经常不在家,我几乎是被叔父带大的,他娶了公主之后,我感觉到他并不开心。那时我还小,只知道叔父突然生病了,一向与他感情不和的长公主还亲临崔家照料。
那个时候,我们全家人都很开心,以为长公主终于回心转意,能好好地过日子了,所以长公主出于爱护之心,不许其他人进我叔父的院子,我们都没多想。
只有我那时候年纪小,长公主不设防,我才能进去。后来叔父的病急转直下,我有次进去的时候,叔父清醒着,他把屋内服侍的人都支开,偷偷对我说,要崔家再给他请一个太医。
我将话传递了出去,祖父发觉不对,再请来太医的时候,已经晚了。
长公主以悲伤为名,不许旁人接近叔父的尸身,可我悄悄地去看了,叔父死状奇异,浑身红肿,明明就不是正常的死亡之相。
我们崔家费了好大的力气调查,才查到长公主请的太医和她身边一个贴身侍女的身上,可是他们很快就被灭口了,而我们也能证实,叔父的死与长公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宋南枝问:“那你们当时为何不上书参奏?”
崔永年嗤笑:“人证、物证,都已经被她销毁得干干净净,我们崔家又能怎么办呢?祖父也要为崔家上下宗族考虑,不能为了我叔父一个人得罪她,所以这件事,我们崔家忍了下来。”
“想必崔大人一直意难平吧?”
“是!”崔永年眸中泛起幽微的光,道:“凭什么她可以仗着身份滥杀无辜?我叔父那么好的人,活生生被她害死了,她没有一丝忏悔,反而变本加厉,屠戮了无辜的村民!”
宋南枝的目光转到一旁的案桌上。
她走过去看,竟然是案件的参本!
“你……你打算上书参奏?”
“是啊。”崔永年笑道:“太后的威胁算什么?她能纵女杀人,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会放过吧?你今日来,是不是想说服我上书参奏的?”
宋南枝点头。
崔永年摸了摸下巴,盯着宋南枝,道:“我有些好奇,若我今日不答应,你要怎么办?”
宋南枝抬头,目光坚定:“敲登闻鼓!上达天听!”
崔永年心中一震。
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后和陈如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了。
“让我更加好奇的是,你为何不去说服你的未婚夫?是你怜惜他,不想让他卷进来,还是……你已经说过了,可是他不愿意?”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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