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允儿怎么还没来?难道要本世子亲自去请不成?”
姜宗泽看着眼前,执笔赤目,苦思冥想着要作词的谢云均,像极了入了魔似的,只能是无奈回头催促身旁的侍女。
就在侍女左右为难的时候,楼梯处传来青允儿灵巧的声音。
“世子殿下切勿为难我这姐妹,青允儿这便来给世子殿下赔罪。”
青允儿迈着盈盈的步子,来到姜宗泽的跟前,抱着一副琴,缓缓行礼。
姜宗泽这才稍稍消气,“本世子有些急躁了,请姑娘勿怪,还请快奏一曲清心。”
“世子殿下,谢公子,青允儿来时,受江公子所托,带来一副词,请诸位品鉴。”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青允儿的身上。
江公子?
江风?
对于这个名字,在场的众人已经可以说是毫不陌生了。
尽管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江风的模样,但也听过这家伙闹出的动静,说他是个风云人物不为过,这人的名声实在有些飘忽不定,有诗才文辞,可品行说来顽劣!
谢云均又再次听到江风这个名字,顿时抬眼看着青允儿,那目光好像是要吃了人似的!
青允儿见多了人,自然也是不惧,但也不敢傲然凌人,就这样平静的回应着谢云均。
“请姑娘念来。”
谢云均的声音有些低沉,整个第四层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此刻,第四层寂静无声。
青允儿朝着谢云均躬身行礼,随后素手纤指拨动琴弦,缭绕琴音响起。
众人恍然,是渔家傲的词曲!
“渔家傲·秋思。”
青允儿轻轻开口,附和着手下的琴音,悠悠唱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上阕词唱罢,众人为之寂静。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下阕词唱罢,再抬眼,眼看周围,无人不为之动容而落泪。
就连谢云澜这样待字闺中的少女,也能感受到词中悲凉末路之凄惨。
渔家傲悲婉的曲子,附和着词中的凄清与悲凉,壮阔与深沉,还有那英雄迟暮时的荡气回肠!
满目萧然景色,只透着一份将军男儿郎的护国死志!
就连谢云均,都愣在当场,他有过军戎之旅,自然知道,这一首词所写的边塞,与他所经历过的边塞,是一模一样的!
但,此边塞,与他的边塞,却不是一个边塞。
这首渔家傲所写的,满眼看去,只有一个人,只有三个字:
丧将军!!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叶长淑与姜灵月已经是泪流满面,透过这区区六十二个字,一首渔家傲,便足以把苍茫绝地,连绵雪山之中,孤立无援死战的丧将军勾勒出来了。
“浊酒一杯…家万里!将军,你彼时内心,也一定很无助吧!对不起,云均无用,不能与您共赴死!”
谢云均感觉脸颊边上,有一滴泪落下,他恍惚之间指尖触碰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
为丧将军而落泪。
赵轻飏坐在原位,轻轻举起酒杯,她知道丧将军的战绩,也知道这是一个如何可怖的存在。
所幸,他已经死了,死在了苍茫绝地之中!
姜国得此将军,姜国之大幸,姜国殒殁此将军,赵国之大幸!
“这首词,是江风所写?”
“是,奴婢亲眼看着江公子提笔写下,此书为江公子亲笔。”
青允儿将《渔家傲》江风亲笔拿了出来。
“他人在哪?”叶长淑急忙问道。
“回叶姑娘的话,第五层上。”青允儿如实回答道。
“他写这首词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谢云均急忙问道。
“说了,江公子说……”青允儿下意识的要如实回答,但是猛然止住了话头。
江公子所说的那些话,可太得罪人了,不能乱说出去。
“说了什么?”
“谢公子恕罪,青允儿不敢妄言!”
谢云均很快就明白了青允儿的意思,这江风形骸放浪,能说出什么话都不稀奇,想来肯定是得罪人的话,但是他不知为何,就是十分迫切的想要了解江风这个人。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首词。
若非亲身经历,怎能写得出如此悲壮的词?
“但说无妨!我谢云均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他说了什么?”
叶长淑也说道:“有我和公主在此,保你无事,你且说来!”
青允儿咬了咬牙,低头伏地,说道:
“江公子说,第四层诗会,皆是无病吟呻,矫揉造作之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众人无不错愕!
所有人都看向了谢云均,他是诗会的发起人,这句话,是在骂他!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谢云均,心说完蛋了,谢公子肯定要大发雷霆了,这个仇,江风是和他结下了!
这句话,便是公然打了谢云均的脸,而且是啪啪作响!
谢云均愣在原地,然而,他却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样大发雷霆,而是平静的咽下了一口酒,声音落寞道:
“是啊,未经历将军之苦,怎敢高谈阔论庆将军身后之大胜?”
“江风说的对,我是在无病吟呻。”
话音落,满座惊然!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难以置信的看着谢云均。
谢云均站起身来,朝着叶长淑一抬手作揖:“我输了,江风之才略,之胆识,之境界,不输于我!”
叶长淑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谢云均竟然这么坦然磊落,见到谢云均这么坦然,她也不好咄咄逼人。
叶长淑正要说话时,姜灵月抢先开口说道:
“你别向我们道歉,你该向江风道歉!”
“好!我这就去跟江风道歉!”
谢云均也是个直性子,当即就要拿着江风的亲笔书,上第五层去。
此时的第五层。
婉儿关上了窗,打开了随身的药盒,“少爷,屋内暖和,婉儿给您换药吧,一会儿回家了还得点火盆,不如在这里就换了。”
江风天性就是随意,也不在意这是外头,点头应允,在婉儿的帮助下将上身的交领解开,脱下了上身,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而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脚步就到了近前,障门被拉开,一下子涌进来四个人。
江风人都傻了,他这刚把衣服脱了,就被人看光了?
但是眼看着涌进来的,四个人里,有姜灵月和叶长淑,还有青允儿,好像也不是很亏。
江风疑惑的看着谢云均,十分茫然的看着他满脸狼狈,好像是在不久之前还哭过,江风这就有些瞧不起他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哭了。
不过出于礼貌,江风还是十分疑惑的问了一句:“有事?”
谢云均瞪大了眼睛,看着江风上半身,那身只有军旅之人才有的结实肌肉,还有那本来洁净白皙的皮肤上,狰狞遍布的伤痕!
江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说这兄弟,不会是龙阳之好吧!
江风赶忙将上身衣服胡乱穿上,交领左右系好,这才皱着眉问道:
“谢云均,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又不是你老婆!”
谢云均还是那副失了神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江风的身子看,好像想看穿这层锦衣,看到那些可怖的伤痕上去,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江风,你这身伤痕,怎么来的?”
江风疑惑的看向了叶长淑:“谢云均一直都这么无礼吗?这比我还要无礼啊。”
叶长淑是第一次看到江风的身子,本是少年无暇身子,如胭脂霜雪的身上布满了伤痕,一道道一痕痕,十分刺眼。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历经沙场杀伐,已侥幸捡回命来,哪里敢奢望完好如初?
但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她又不住心疼不已。
这一道道入骨伤痕,可都是为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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