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欣赏的打量了一会儿杜玉松,并没有言语,迈步进入了厅堂。
杜玉松拿不准江风的态度,但见对方没有言语,便赶忙追上去,好言好语的恭敬起来。
“杜家主,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坚持整顿。”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杜玉松面有豫色,显然对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些懊悔,大概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沉稳的一个人竟然会如此少年意气。
杜玉松心里暗暗苦笑自嘲,这大概就是心里掩藏已久,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冲动吧。
不过,反正他是为了津门的百姓,说这话无可厚非,就算是渝瑾伯生气了,要整治自己,到死了,杜家也能落个好名声,以后不管江湖变成什么样,提起杜家,大家已久会竖起大拇指,道一声‘仁义门第’。
想到这里,杜玉松好似释然了一样,叹了口气道:“伯爷请问吧。”
杜玉松的神态变化,江风都看在眼里,他不由觉得古怪,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又觉得非常好笑。
这些武林人士啊,总是喜欢在心里给自己加戏,好像他这个少年渝瑾伯还真的能吃了他们似的,一个个活着不想,尽想着死后留取一份正义凛然的名声。
“杜家主,你觉得是先有国还是先有家啊?”
啊?
别说杜玉松楞了一下,便是丁七月燕霁清都有些吃惊的看向江风,估计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会从江风的嘴巴里面被说出来呀。
江风……江风的名声确实没办法和这么高尚的话题挂钩。
赵轻飏和淮渔闻言也是看向了江风。
先有国还是先有家,这个问题问的好啊!
若是抛给那些圣学大儒们,朝廷里的文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作答,或许,这个问题可以留作下一届科考,在其中作为一道附加题!
杜玉松沉思片刻,他认为江风不会突然问出这么高深的问题,这明显是在考他呢,而为什么要考他?
大概,是他所说的这一段话,说到了渝瑾伯心里去。
得出这么一个推断,杜玉松顿时有些欣喜若狂,他本来也没期望江风能听进去他的话。
现在的结果倒是出乎了意料。
杜玉松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先有国!”
“为什么?”
江风好像根本不在乎杜玉松回答什么似的,接着第二个问题便是问为什么。
杜玉松还真有些难住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先回答先有国,毕竟是上位者江风问出这样的问题,脑子坏掉了才会说先有家。
可要再追问为什么……这就有些难为人了。
“呃……这个……”
江风笑了笑,笑容和善,并没有因为杜玉松回答不上来而生气,杜玉松小小的松了口气,心里也不觉有些庆幸,这位渝瑾伯似乎也没有传言之中所说的那般不好相处嘛。
“津门有多少百姓啊?”
“回伯爷的话,津门城也算大城了,总有四五十万人。”
江风有些吃惊:“那确实是大城了呀,快赶上幽都城百万人口的一半了。”
“津门八条河入海,有八条河灌溉农田,算是土地肥沃了吧?”
杜玉松欠身回应道:“伯爷英明,津门属于沃土,八条河,裹挟着上流的肥流来,到底还是个福地了。”
“只是…这八条河有的时候也不全是福,每年汛期一到,大大小小的水灾也叫人苦不堪言。”
“但福大于祸,虽然说河里的水龙王偶尔会发威,但是说到底津门几十万的百姓都考”
江风抿了抿唇,道:“当地应该有治理河道的官员吧。”
“……有!”
杜玉松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
江风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了杜玉松,道:“后文,是不是还有一个但是?”
杜玉松苦笑道:“伯爷明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伯爷的慧眼如炬,确实还有一个但是,但是……呃……”
“没有什么不能讲的,我恕你无罪。”
“遵渝瑾伯命…此职…形同虚设。”
江风有些吃惊的看了眼赵轻飏,问道:“朝廷没有委派河道官,拨款治理河道吗?”
杜玉松正想回答,却忽然意识到江风不是在问他,接着,他顺着江风的目光看到了赵轻飏,有些吃惊,随即又有些迟疑,心里不断猜测,嘴上试探性的问:
“不知这位贵人是……”
杜玉松心里猜测,这人显然不是凡夫俗子,但是,是谁呢?
“你的问题很多呀,杜家主。”江风淡淡的说道。
杜玉松一个哆嗦,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是小人该死,多嘴,该打!”
杜玉松又朝着江风和赵轻飏行礼表示歉意。
赵轻飏皱着眉道:“朝廷每年都有拨款,不应该会有水患才是。”
“贵人明鉴,朝廷确实拨款了,但是……”
杜玉松话到此处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好了,明白了。”
“哼!没曾想我大周竟还有这等蛀虫!好啊!好得很!”赵轻飏咬牙切齿道。
江风淡淡的摆了摆手道:“此事…暂时不谈,那些河道官自然会有人去处理他们,吃下去的,都会吐出来。”
杜玉松心里幽幽叹息,又有些幸灾乐祸,那些河道官只会用河道为引子捞钱,但现在,他们大概要倒大霉了。
“说,为什么不说?”赵轻飏有些气愤的问道:“看来每至汛期,都会上报朝廷请求拨款赈灾咯?”
杜玉松看了眼江风,有些欲言又止。
江风干咳一声,提醒赵轻飏不要激动,可别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这事儿是他来主导,可不是赵轻飏。
赵轻飏瞥了眼江风,没有说话了。
江风无奈,只能问道:“若是津门城水患严重,凡有水患都会上报的话,朝廷不会不派人下来查看,若是有钦差大臣下访民间,这么多年了不可能不被发现,这方面上,那些河道官是怎么做的?”
“伯爷说的极是,若是频繁上报自然会瞒不住,但是津门的官会选择一些比较大的民患上报,其他的……都是以赈灾的名义向我们这些津门的名流豪绅收集捐款,数额一般都比较大。”
“数额一般比较大,那你们就任由他们鱼肉宰割么?”江风反问道。
“伯爷,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这等小民罢了,若是不依着那些当官的,只怕,河面上的活计,就没有那么好干了!”杜玉松叹了口气,说道。
江风双眼一凝,他倒是料到了,不过杜玉松说的话,江风并没有就此全信。
江风又问:“那么,水患之下的百姓是怎么度过去的?”
“回禀伯爷,津门富饶,百姓们家家户户多数都有余粮,城中百姓收入都还算殷实,城外专心务农的百姓若是过得难了,也无妨,也有富贾乡绅在灾情严重的时候设粥棚施粥,再难也能过得去。”
江风皱了皱眉,这话说的好听,但是江风却听出了不少漏洞:
“也有富贾乡绅施粥,有多少家富贾乡绅会施粥?”
“呃……回伯爷,十几家吧。”
江风淡淡的问道:“包括你?”
“这是自然,杜家是河面上的领头羊,当然要做表率,凡灾情,都是第一个施粥,尽可能的行善积德,这也是江湖道义所趋,江湖上但凡是名门正道,皆会怜悯百姓。”
江风点了点头道:“十几家啊,这么少,津门五十万人,富贾豪绅不会少,几万人出一户富贾,不算多吧?这上百家富贾豪绅,就十几家肯施粥啊。”
“这……回伯爷,是的。”
“那剩余几十家,是怎么个意思?官场上那些贪官污吏找你们捐款赈灾,那数额巨大的银两,你们就没有想过,从百姓身上捞取回来吗?”
杜玉松脸色巨变,急忙道:“伯爷明鉴,此等事,杜家是万万不敢做的呀!伯爷,杜家绝对没有做过这等伤国害民之事!”
江风双眼微眯,目光缓缓挪到了杜玉松的脸上,冷笑道:“杜家主,我是问津门的商贾,你怎么那么着急撇清杜家啊?看来你也做过囤积粮食,提高粮价的事情啊。”
杜玉松急忙道:“伯爷,小人不敢!决计不敢!!”
“最好没有,若是被查到的话,就不是有没有做,扯不扯谎,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是!是!!小人不敢!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伯爷。”
杜玉松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看来传言非虚,这位伯爷还真是并不好相与的角色。
“那也就是说,那几十家,其实在你们施粥的时候,做过这等事咯。”
杜玉松一怔,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风轻叹息道,“杜玉松。”
“小人在!!”杜玉松一个激灵急忙应道。
“都道这个时候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我不喜欢勉强人,也不喜欢被人骗,但若是你不想说,有的是人想说,我说完这话,你不说,我就走,到时候别人口中的话会不会牵连杜家,我就不知道了。”
江风说完之后,杜玉松立马开口道:“伯爷恕罪伯爷恕罪,我说,我说,知无不言!津门确实有一部分在灾情之年干着抬高粮价之事!”
“一部分?”江风挑了挑眉,对于这个模糊的字眼十分不满。
杜玉松立马接话道:“大部分!”
江风抿了抿唇,点点头道:“是嘛,那你为什么不想说啊?难不成是怕被牵连?”
“回伯爷,是!我杜家在津门自然也有亲戚,我大儿子的妻族曾经也干过这等事,虽然是亲家,但是毕竟还是外姓人,我们也不好多做干涉,一时间因为是亲家的原因,没敢直言!请伯爷降罪。”
江风舒了口气,仰着头想了想,又撇头去看他,开玩笑似的说道:“你不会刚好能记住这几十家参与了抬高粮价,鱼肉百姓的商贾豪绅吧?”
这话是江风笑着说出来的,但是其中杀意,却满溢了出来,杜玉松听闻此言,就是再傻也明白江风想干什么了,只怕……津门八条河,很快就会被血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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