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一间木器作坊,清辞说明了来意,伙计请她到后院挑木头。
韩昭随在她身后,见她同伙计寒暄,又蹲下身翻捡木料。抱着木头认真瞧的样子,有几分像他的老鼠抱着一粒花生米——竟然有点可爱。
韩昭唇角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忽觉出自己的失态,挪开目光,“不都是木头,有什么好挑的?”
“啊?”冷不防他开口说话,清辞差点忘了这位爷了。她边挑边道:“这书要做到精仿,那就需要相对坚硬的木料,譬如枫树、桦树,才能雕出更细的线条。但这种木料切割起来不仅费时,也比别的木材困难,市面上并不多见。”
“雕版的板片很有讲究,板片要用树芯纵切而成,这样既能切除面积更大的板材,也能避开树结部分。努,你瞧,这里有一处树结,就不能用。”
说罢又挑了块木板,“瞧这个徽州来的棠梨木,他们制版的时候要放入沸水中炖煮,然后通风晾干,这晾晒是最紧要的一步。一块板子完全阴干至少要半年,方可成材。不过在一到五年后才是最佳的使用时间,这种木板雕成版后,就不会再变形了。”
韩昭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说。小姑娘讲得头头是道,一双手在木板间翻捡,丝毫不在意上头的灰尘、木刺。纪清辞同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也都是美人,不过有的美人是画卷上静穆毫无生气的死人,在规矩内举手投足都不会行错半步。而眼前的女孩子,却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是灵动的、活灵活现的。
挑完了板子,又去买纸墨,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总算买齐了东西。聊是韩昭身体好,也忍不住在茶铺拖了条凳子坐一坐。从前骑马、练兵都没这么累过。往后谁还敢小看女子,看着娇弱,谁晓得那逛街的劲头比壮汉还生猛,简直不知疲倦。
而不远处,纪清辞正蹲在一个卖莲蓬的大娘面前买莲蓬。她做着少年打扮,忙活了一天了,头发有些蓬乱,几绺碎发被风吹动,都在那欺雪般的脸颊上来回扫动。看着看着,倒像是扫到了他的脸上,痒痒的。鼻尖圆润而挺秀,此时含着笑在同大娘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偏过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掩着唇笑。笑容又娇又软。
韩昭不知她笑什么,疑心自己仪容不整,可又没个镜子能照一照,心里有点没着落。
清辞付了钱,朝他走去。纤手一剥,抠出个翠玉般的莲子。剥开莲子皮,露出雪白的莲子,连莲心都不去直接塞进了嘴里。然后又偷眼瞧着他笑。
“你在笑什么?”
清辞笑容越发明朗,“刚才那个婆婆说你比闺女还俊。问我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是穿着男装的闺女。”
“她眼瞎。”韩昭凉声道。
清辞仍旧在笑,“人家那是夸你呢。”
“不需要。”
这人真比大哥哥先前还难相处,既然如此,还是不说话,吃莲子吧。她也走累了,捡着他对面的条凳坐下,要了一杯凉茶。
她不说话,韩昭忽然有点不大习惯了。随了她东奔西走这一天,多少也知道做出一本书的复杂来。这臭小妞一直当他做“恩公”,简直就是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作为她的长辈,他有点担心她的未来,这样没心没肺的,万一上当受骗可如何是好?
清辞认真地剥着莲子,猛然间听见他开口,“不苦吗?”
“啊?”
见他目光在她手上,才明白他在问莲子。她笑着摇头,“吃了对身体好呢,养心益肾,交通心肾。韩世子,你要不要吃?”
韩昭早注意到她仍旧买了两个莲蓬,虽然不稀罕,但也没像刚才那样推开她。“在外头不要世子世子的叫。”
“那,怎么称呼?对了,还不知道世子尊姓大名呢。”
女孩子一双黑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看人,一点也不知道避讳。
韩昭偏过头叫伙计上杯茶,这才不咸不淡地道:“姓韩,名昭,字元华。”
“哦,元华哥哥。”清辞歪着头笑。
“放肆。白读了一肚子书,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哥哥是不能随便叫的吗?”
清辞长年不见外人,于人情世故上实在没有什么磨炼,只凭一份真心待人。只是觉得他同萧煦年纪相仿,既然愿意把书送给自己,也是个好人,她便愿意同他亲近些。
纪清辞认真地摇摇头,然后头探又近了一些,诚心讨教一样问他:“那到底怎么称呼才不逾越?”
韩昭没有兄弟姐妹,族中子弟也不亲厚。他性格又不大好,没什么人敢近他。或有愿意亲近的,大都受不了他的冷言冷语和阴晴不定的性子。这些年,也就厚脸皮的晏璟一个人在他旁边呆得住。
现在她也这样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还愿意靠近他……孤单惯了的人,被人这样不知疲倦地热待了,反而倒叫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但又觉得有点受用。
女孩子的问题把韩昭也问愣了,叫什么呢,也不能叫他堂叔吧?
“算了,就叫公子吧。”
“那好,韩公子。”清辞叫了一遍,又叫了一遍,觉得很满足。“韩公子,你是我在翰林街以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韩昭怎么都觉得她那模样不是在叫人,倒像是在唤猫。对她的话也很不以为意,他可不想同她做什么朋友。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吃东西?东西都买齐了没有?爷搁你这儿耽误一整天了。”
清辞忙点头,“嗯,差不多都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澹园了。韩公子,今天多谢你了。”说了站起身。
韩昭也随着起身,在桌上留下了茶水钱。“反正顺路,我陪你去承平书坊吧。”
两人并肩往承平书坊走,路过居乐坊,二楼窗户露出一张女郎的粉面,“呀,这不是阿辞吗?不是月初,怎么下山了呀?”
清辞仰头,原来是居乐坊的坊主丽娘。“是丽姐姐呀,我来街上买点东西。”
丽娘摇着扇子,目光却往韩昭身上飘了飘。那两人一看就知道是同路的,但因知纪清辞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也不好在大街上打趣她。
“对了阿辞姑娘,上回你说的那个香口香体的方子,你再写一份给我吧?上次配了一份,效用极好,她们都吵着找我要呢。本来想着再配一些,结果叫我的丫头把方子给弄丢了。”
清辞粲然一笑,“嗳,好呀!”这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她的事情也做完了。她抬腿就要往居乐坊去,韩昭抬手一挡,声音不高,态度却很冷,“你一个大家闺秀,怎敢出入烟花之地,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清辞歪着头看他,“我穿着男装呢。”
韩昭目光往下扫了扫,她虽然穿着男子的衣服,但曲线玲珑,哪里有男人的样子?
他“哼”了一声,心里道,回头我派人来教教你,什么才是女扮男装。“你在澹园不吃荤腥,怕污了书。现在你用我的书,我也不许你去这烟花之地,将我的书上染上妖气。”
清辞无奈地笑着道:“韩公子,居乐坊不是烟花之地,里面的乐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很多姐姐也都能吟诗作对。丽姐姐从前也是……”
韩昭扭过脸,一副“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表情。
清辞仿佛看到了一个爹,还是特别顽固的那种……
她抿了抿唇。算了,和他说不通。但如今有求于他,不想惹恼他。便仰头抱歉道:“丽姐姐,今日太晚了,我还赶着回澹园。这样,我把方子念给你,你记下来罢。”
丽娘也瞧出来韩昭满脸不屑的鄙夷神情,虽在风尘,但自有傲骨,也不愿强人所难。她转过去叫丫头小环备上笔墨,清辞说一句,她记一句。
“桂心、青木香、豆蔻、藿香、零香各一份……甘松香、当归各五份,香附子二十份,槟榔宜量,共末和蜜成丸,豆大,日含三夜……”
记下方子,丽娘又道:“上次按你给的方子做了莲花香茶,真是香,这回多做了一罐,给你捎上。”
小环跑下楼把东西递给了清辞。香茶装在一只小巧的竹筒里,她接到手里,笑着冲丽娘摇了摇,“多谢丽姐姐了!”
“行啦,不耽误你了,那下回记得多帮我们看看美容的方子。”
“嗳,记下了!”
清辞边走边看那透雕芙蓉花的小竹筒,越看越喜欢。两人走出了一阵,韩昭忽然开口:“你怎么会同那种人打交道?”
清辞讶然,觉得“那种人”三个字让她很不舒服。但还是认真地回他,“孟子说‘友也者,友其德’。丽姐姐人美心善,为何不可交?”
“真是读了不少书。书里没告诉你,‘与邪佞人交,如雪入墨池,虽融为水,其色愈污;与端方人处,如炭入熏炉,虽化为灰,其香不灭’吗?你同烟花女子混在一起——”怪不得举止轻浮。
但这句,他没说出来。自认是很给她留颜面了。
但在清辞的心里,丽娘不是什么风尘女子,她非但不是邪佞之人,还是一个心肠极好的人。两人也是在翰林街上相识。那时候丽娘要出集子,可有些书坊轻视她是舞娘出身,都怕坏了自家清誉,都不肯做。最后在承平书坊遇到了清辞,两人一见如故,清辞便承担了居乐坊所有的印书。一来二去的,两人做了朋友。丽娘对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总会想着她,清辞在心里是真把她当作姐姐的。
清辞几乎从没与人争辩过,可对于她喜欢的人,下意识就想要维护。韩昭这样轻视丽娘,简直比自己被低看了还生气。她把买来的样墨往他怀里一扔,血往头上冲,直把脸涨红了。好像是第一次在人面前这样说出心里的话,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丽姐姐是受了家中牵连才做了乐伎,不是她自己要自甘堕落。她人心肠极好,待我也好,我当她作姐姐,也不会因为公子的话就不同她往来。”
“与其公子日后知晓,倒不如现在就同公子说明白。我母亲也是歌姬,我自幼长在花船上——我回去就把书还给世子爷,省得白白玷污了你的书!”说完转身就走。
韩昭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她母亲竟然是歌姬吗?难怪她不为纪德英所喜,难怪她会唱那些小曲儿……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东西甩他身上?他长这么大,什么女人给过他脸色看?
看他呆呆立在那里,平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拉了拉韩昭的袖子,“爷,你把人气哭了。”
韩昭吓了一跳,“你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我一直在您身后啊,您自个儿眼里没我罢了。”然后望了望清辞的背影,拿出了狗头军师的姿态,“爷,要不去道个歉吧?”
“笑话!”
平宁没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倒,叹息道:“人家不给你刻书了,您还真好意思拿着人家的书当自己的啊?”
似乎也有道理。
韩昭无奈,只得快步跟上去,平宁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他。韩昭要脸面,不想被人看笑话,冷着脸瞪了他一眼。
平宁心领神会,那是“离爷远点”的意思,忙应道:“明白明白,小的绝对不偷听爷说话!”然后就像兔子一样,从一棵树身后跳到另一棵树身后。跟还是跟着,只是不让韩昭看见。
韩昭怎么可能看不到他,只是现在无暇搭理他。那臭小妞刚才走路慢悠悠的,这会儿脚程倒是够快,一转眼就已经到街尾了。
街尾往前走就是梧河的支流钺阳河,河面不算太宽,逢年过节的时候,当地人都会到这里放河灯。清辞走到河滩上,前面是河水,再无路可走。刚才走得太快,脚都磨起了泡。到了这里,人也泄了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双腿缩在一起,抱着膝盖埋头哭。
她知道歌姬为世人所鄙夷。大哥哥早就告诉过她,为什么纪德英不喜欢她,因为她是歌姬所出。可只因为出身不好,这个人的全部就都被否定了吗?母亲的音容笑貌在她记忆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可她就是知道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那些花船上的女子,虽然沦落风尘,很多却依旧品格高尚。
她们是男子的玩物,却又被男子所唾弃。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
韩昭说的那些话,大哥哥也都说过,可她心里再不认同,却从来没有反驳过。因为她一贯以来就总想讨好别人,让别人喜欢。
大哥哥说,“小栗子,大哥哥都是为你好,你要听话。”所以她听他的话,也相信大哥哥的话都是对的。只有听话,三叔公才会喜欢她;只有听话,大哥哥才会喜欢她;只有听话,或许有一天,父亲也会喜欢她,嫡母也不再讨厌她,她也可以和纪府的兄弟姐妹相亲相爱……
可为什么听见旁人口里说出来的同样的话,会感觉这样伤人呢?她会忽然不想听话,她也有话要说。她此刻的心,如那遥远河面上的水汽一样,迷茫不清。那么如果大哥哥知道她同丽娘交往,会怎样看她?会不会对她说出同样斥责的话?
不,也许更严厉。
韩昭走到她身后,见她肩膀微微颤着,哭得很小声,却更让人觉得那模样可怜。对,“可怜”这两个字总是莫名地闯到他心头来。
刚才追她时见到卖糖炒栗子的,想也没想就顺了一包。这女孩子爱吃,拿吃的给她,就不会再生气了吧?于是把手里的栗子往她面前一递,“给你吃。”
清辞抬头,韩昭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深藏的叛逆与不甘还没消散,不是平常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见是他,清辞偏开头,不想看他,“不稀罕。”
“爷送人东西,还没有人不收的。”
“我又不是你家的奴隶,凭什么受你管?”
怎么不是他的奴隶了,他清白都给她毁了……但他是来哄人的不是吗,所以也学着她,捡了她对面的大石头坐下。
打开纸包,栗子黑乎乎油亮亮的,他其实不大想碰,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捏了一个出来,剥了皮塞进嘴里,很生硬地讨好,“好甜的,你吃一个?你不是爱吃吗?”
平宁躲在柳树后头,急得抓耳挠腮,这位爷,有这么哄人的吗?
韩昭余光见平宁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无声地在说着什么。有点后悔,刚才应该问一问女孩子应该怎么哄。可一转念又觉得很荒唐,他为什么要去哄女人?但眼前的女孩子哭得又实在是伤心,这样子怎么去做书?——算了,为了韩伯信,就破例一回吧。
他清了清嗓子,思忖了半天才找到话头,“听说你肚子里装着半个鸿渊阁,是不是真的?读过的书都能记住?”
清辞不想理他,头枕在左手臂上,右手捏了块小石头往水里扔。石头落进水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然后便消散于无形了。她又扔了一块石头,也是很快沉了下去,那水仿佛能包裹住一切。想起读过的一句诗,“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原来不同的心境下,竟然会有不同的体会和解悟。
刚才那阵气头过了,她也有些后悔。书没找到,夜明珠现在也在韩昭手里。书稿还得两天才能全部摹完,可刚才她说立刻还给他,那她去哪里再去找一本书?她自己可以受委屈,只怕三叔公难过。
韩昭见她不说话,但表情似乎平静多了,自以为把人哄好了,便也松了精神。“呵,你记得东西这么多,怎么也不记得把自己弄香点?”
想起他总叫自己臭小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不入他的眼?还是说,无论她读过多少书,身为一个歌姬的女儿,注定得不到世人的认可,永远是脏的、臭的?
她直起身,“干吗总说我臭,我哪里臭了?”说着把胳膊、手往他面前递。
韩昭从未被人这样近身,下意识就想扭她的胳膊,但又想起还要靠她做书,怕自己那么一扭真要扭断她的手,那还找谁刻书去?脑子里这么一来一回,清辞整个人都到他眼前了,“你说啊,我到底是哪里臭了?”最后一赌气,把脖子都怼到他面前,“你说呀!”
她做着少年的装束,头发都绾成发髻在头顶,这样一弯脖子,那一截雪白的颈子就落在了他面前。忽然有股很淡的白花香钻进他鼻子,然后一直钻到心里,呼吸也停住了。
她越凑越近,慌乱间他只能一退再退。忽然人失了准心,从石头上摔了下去!
清辞直听到“哎呦”一声惊呼才停下来,一转头发现韩昭已经摔到了碎石上了。大约是摔得不轻,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她没想过会这样的。忙起身到他身边,想去扶他,“韩公子,你没事吧?”
韩昭觉得今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躲开她递过来的手,自己扶着石头站起来,紧抿的双唇动了一动,硬生生把“不成体统”四个字给咽了下去。他想起来自己是来哄人的。
那一袋糖炒栗子散落了一地,被他一屁股压瘪了一大半,牙白的锦袍顿时脏得一言难尽起来。清辞看见了,后悔不已,攥着袖子就去擦他的衣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吓你跌跤的……”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屁股,韩昭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先是僵住不动,继而反应过来,躲瘟神一样后退几步,差点儿又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很好,这下真是被轻薄个干净了!
清辞见他面红耳赤地站了半晌,手似乎攥成了拳头。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在生气。完了,看来他真的会把书要走的……想到这里,她轻轻咬了下唇,唇角落了下去,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
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那可怜相让韩昭渐渐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跟这个臭小妞计较的时候。她是个没人教化的野丫头,他身为长辈,要宽容一些。就像玉树、临风,刚买回来时,也不是如今这样机灵懂事的,日后调教调教就好了——韩昭自我消化了那种莫名的羞愤,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没事……”
平宁躲在树后捂着嘴,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了。啊,这一定是上天派下来让世子来度情劫的仙女吧!
这样一场意外后,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了,似乎是各自找到了台阶下去,便默契地当作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天色不早了,韩公子,我要回去了。”还是清辞开口打破了宁静。想落荒而逃,很怕他真的把书要走。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她有点吃不消。
在她的忐忑不安里,韩昭竟然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承平书坊。清辞定的东西都送到了,伙计把驴车也准备好了。
夕阳下,韩昭负手看着她坐上驴车。驴子的脖子上有一对铜铃,叮叮作响地走出了一阵子,清辞忽然挑开帘子探出头,冲他挥了挥手,“韩公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说完冲他一笑,腮边绽出两点梨涡,仿佛三月春光,云动花影。
韩昭看得有点发怔,回过神,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真是放肆!”如此轻浮!
平宁在一边托着腮傻笑,“哎呀,纪姑娘长得真好看,刚才看你们站在树下说话,那场景像极了《玉梨缘》里顾公子和苏小姐的离别相送……”
韩昭什么都没听清楚,只是想着,臭小妞,你最好能把书做得一模一样,否则,就等着卖身到卫国公府赎罪还债吧!
清辞坐在驴车里连打了几个喷嚏,田叔在前面听见了,停下车打着手势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千万要保重好身子,过几天就要回纪府了。
清辞摇摇头,大概是刚才在河边吹了阵凉风吧。田叔这一提,她也想起来了,马上就是六姑娘纪清玥的及笄礼了,可她最近在忙这书,几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不是亲姐妹,总是都挂在崔氏名下,担着亲姐妹的名,清玥的笄礼,她也得用心去准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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