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寻秦记(全8册) > 第二十七章 吕氏春秋

才抵乌府,陶方迎上来道:“我刚要使人去找你,幸好你们回来了。”
项少龙一呆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陶方笑道:“要紧是要紧极了,却是好事,大王传旨你立即入宫去见他。”接着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少龙勿怪我人老啰嗦,昨天校场比武时,王后看你的眼光很奇怪,你千万要小心点!”
项少龙明白他话内的含意,肯定地道:“我有分寸的,就算不会牵累任何人,我亦绝不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的蠢事。”
陶方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来。
项少龙掉转马头,拒绝乌卓等提议的护送,策马朝秦宫驰去。
咸阳街道的宽阔,介乎邯郸和大梁之间,不过那只是指赵、魏首都最大的那几条街而言。平均来说,咸阳的街道要宽敞开阔多了。
才转入向南的大道,项少龙泛起给人盯着的感觉,那是很难解释的一种感应。
项少龙心中惊讶,不知是否勤于打坐运功,自己的感觉竟变得这么敏锐,亦奇怪为何会有人在暗里窥伺他。
他装作浏览街景般,不动声息往四周张望,剎那间把握了周围的形势。
这里地接南区市集,店铺与民居夹杂,两边路旁每隔两丈许便植有大树,林木成荫,青翠苍绿,若偷袭者要隐起身形,确是轻而易举。
眼光一扫,他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
两人在一间酒菜馆子二楼凭窗据桌而坐,见项少龙眼光望上来,立时垂下灼灼盯紧他的目光,装作说话。
另一人则是在路旁摆卖杂货的行脚贩,被一群看似是买东西的人围住,正在讨价还价,可是却给项少龙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临近,紧张得额头现出青筋来。
那些背朝着他的人中,有两、三个体型壮硕,极可能是他的同党。
与这扮作行脚贩遥对的另一边街上,有两人见到项少龙驰来,忙闪到树后去,显然不怀好意。
项少龙想到却是另外的事,有人布局杀他不出奇,奇在对方为何能这么准确把握他的路线和行径。
唯一的解释是对方知道庄襄王下旨召他入宫,所以才能于这前往王宫的必经之路,设下对付他的死亡陷阱。
而敌人的实力应是不怕他有随行的人员,因为对方定策时不会想到他是孤身上路的。
想到这里不禁心中凛然。
这时他几可肯定要杀他的人是阳泉君,只有他才可通过秀丽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举动,亦只有他有胆量和实力对付自己。
既然对付得了荆俊,对自己当不用客气。
马车声响。前方街上驰来四辆盛满草料的马车,各有一名御者。两车一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驰来,腾空了中间丈许的空位,可容他笔直穿过。
项少龙只凭马车出现的时间、地点和方式,便知不妥。
生死关头,他不敢托大,轻提骏骥疾风的缰索,装作毫不觉察地往马车迎去,同时暗里由腰间拔出两枚钢针藏在手里。
双方逐渐接近。
项少龙心中好笑,轻夹马腹,与他经过这段日子相处的疾风已明其意,立即增速,剎那间驰入四车之间。
这一着大出对方料外,驾车的四名汉子齐声叱喝,露出了狰狞面目。
草料扬上半天,每车草料内均暗藏一名弩弓手,从草料下冒起身来,装上弩箭的弩弓同时瞄准项少龙。
项少龙大喝一声,疾风箭矢般冲前,同时两手一扬,钢针往后掷出。
头两辆车上的箭手尚未有发射的机会,面门早插着飞针倒回草堆里。另两人仓忙下盲目发射,失了准绳,劲箭交叉在他背后激射而过。
项少龙哈哈一笑,疾风的速度增至极限,剎那间消失在长街远处,教敌人空有实力,仍莫奈他何。
项少龙在庄襄王寝宫的内厅见到庄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当然漏不了吕不韦。
这厅堂布置典雅,庄襄王独坐上首,吕不韦、项少龙居左,朱姬、小盘居右,各据一几。
宫女进来摆上食物美酒后,退了出去。侍卫只在外面防守,使这午宴有点家庭聚会的气氛。
小盘态度沉着,没有偷看项少龙。
朱姬收敛很多,美目虽艳采更盛,但再没像以前般秋波频送。
厅堂两旁均开了大窗,可见外面回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静,不闻人声。
庄襄王连劝三杯后,微笑道:“相国今早告诉寡人,少龙这几天便要上路,去把赵穆擒回来好让寡人得泄心头之恨,寡人和姬后均非常感动,所以怎也要立即把少龙请来吃一顿饭,以壮行色。”
项少龙对庄襄王大生好感,不但因他文秀的风采,更因他有种发自深心的真诚。
不知是否因长期在赵国做人质,受尽冷眼,所以他并没有像赵孝成王般有着王族奢华不实的习气。只看他对朱姬情深一片,又这么眷念吕不韦对他的恩情,与这大商贾对付自己国人,可见他是多么重情义。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使项少龙对他特别同情。当今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天下最强大国家的领袖,只剩下三年的寿命。
连忙叩首谢过。
庄襄王忽然慈蔼地道:“王儿是否有话要说?”
朱姬和吕不韦的眼光落到小盘身上,都射出如庄襄王般爱怜无限的神色。
项少龙心中好笑,这三人全当小盘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怎知只是个假货。
同时暗吃一惊,小盘定是因听到辱母仇人赵穆的名字,露出异样神态,被庄襄王看入眼内。
小盘往项少龙望来,失望地道:“太傅尚未有机会指导王儿,便要离开了。”
三人均笑起来。
朱姬蹙起黛眉道:“这事会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险呢?”
项少龙笑道:“愈危险的事,愈合我心意,姬后请放心,臣下会小心在意的了。”
吕不韦呵呵笑道:“我对少龙却是信心十足,知他定能功成。”
庄襄王对小盘爱宠至极,微笑向他道:“王儿这么敬爱太傅,父王高兴非常。”转向项少龙道:“太傅这几天若有空,可多抽点时间到宫来指点太子,你昨天在校场挡王翦四箭,王儿兴奋得向人提个不停呢!”
项少龙忍不住和小盘对望一眼,暗叫厉害,小子如此一番造作,异日若特别对他亲密,亦不会被怀疑是另有隐情,当下恭敬答应。
庄襄王叹了一口气,喟然道:“寡人当年命运坎坷,流落邯郸,受尽白眼闲气,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书,且每天都要担心明天是否性命不保。所以王儿回到咸阳,寡人第一件事是要他博览群籍,要他……”
朱姬娇嗔地横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气找来十多个人轮流辅导太子,真怕政儿给累坏了。”
庄襄王欣然一笑,丝毫不因被她打断说话而有半分不悦。
吕不韦呵呵笑道:“姬后是否想听听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计?”
四人同时愕然往他望去。
吕不韦以“慈父”的眼神望往小盘,然后对庄襄王道:“所谓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先圣贤人,兵家剑客,谁最初时不是一无所识,还不是由学习思辨而来。既是如此,为君之道,更须学习。”
庄襄王讶道:“吕相国是否认为寡人对王儿的培育仍有所不足?今天请来指导王儿的人,均为我国在某一艺学上最出众的人才,例如琴清的诗歌乐艺,不但冠绝大秦,六国之人亦无不心生景仰,与魏国的纪才女并称于世,相国难道有更好的人选吗?”
项少龙这才知道寡妇清原来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难怪异日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盘,会建“怀清台”来褒扬他这女师父了。
朱姬和小盘好奇地看着吕不韦,瞧他会拿出什么话来答庄襄王。
吕不韦胸有成竹地道:“政太子身为大秦储君,当然不愁没有能人指点。但过犹不及,有时太多杂学意见反无所适从,所以臣下针对此点,特招徕天下贤者能人、奇人异士,一齐集思广益,把治国之道,上至统理天下,下至四时耕种,无所不包,总结在一书之中。异日书成,只要太子一书在手,便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项少龙心中感叹,吕不韦为了这“儿子”,可说是用心良苦。
庄襄王哑然失笑道:“真亏相国想出这办法来,假若相国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向寡人提出来好了!”
午宴就在这样轻松融洽的气氛下度过。
宴罢庄襄王和朱姬返寝宫休息,吕不韦身为相国,日理万机,连说多几句话的时间都欠奉,项少龙把来时遇袭一事告诉他,他听罢便匆匆离去,剩下项少龙领着小盘到校场练剑。
小盘今非昔比,到哪处都有大批禁卫、内侍、宫娥陪侍一侧,累得两人想说句心事话儿都有所不能。
动手比试前,小盘忍不住低声道:“师父!不要去邯郸好吗?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项少龙这时见最近的内侍离他们也有五丈的距离,诈作指导他剑法,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小盘两眼一红,道:“非常好!我真的当他们是我亲生父母。”
项少龙责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当自己是小盘,由此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嬴政。”
小盘明白地点头,再道:“不去可以吗?”
项少龙微笑道:“记着我们的君子协定,赵穆是我的,赵王是你的。”
言罢一剑砍去,小盘灵活地跳开一步,摆出架势。
项少龙看得心中一震,这小子多了以前没有的一种东西,就是强大的信心,使他的气势顿然大为改观。
我的娘!这就是未来统一天下,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的巨人。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
这时内侍来报,说琴清来了。
项少龙虽很想看一眼与纪嫣然齐名的寡妇清,看她如何贞丽秀洁,却因于礼不合,亦苦无借口,何况小盘又要沐浴更衣,惟有打道回乌府去。
踏入门口,守卫报上王翦来找他,正在大厅与乌应元和陶方闲聊,忙赶进去。
王翦见到项少龙,神情欣悦,趋前和他拉手寒暄。
项少龙见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慑人的风姿,不禁泛起惺惺相惜的感觉,诚恳地道:“累王兄久等!”
乌应元和陶方站起来,前者道:“王太傅是来向少龙辞行的。”
项少龙愕然道:“辞行?”
王翦兴奋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与匈奴作战。”
项少龙心头一阵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场,必须庄襄王和吕不韦点头才成。
秦国自商鞅变法后,部族领袖的权力被褫夺,丧失继承的权利,官爵以军功论赏。凡有五十兵员以上的调动,均须秦王批准,这在当时是史无先例之举,使秦国的中央集权臻达至最顶峰。所有大将平时只持半边令符,若没有秦王把另一半发给,便不能调动兵员。除兵符外,还须盖上秦王印玺的文书才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国造反,比在其他国家困难多了。
乌应元和陶方知他两人有话说,识趣地借口离开。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项少龙呷一口侍女奉上的香茗,心想难道吕不韦始终没有容人之量,故意调走王翦,免得他来和自己争宠。想到这里,歉意大起。
王翦奇道:“项兄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
项少龙叹道:“王兄刚晋升为太子太傅便给人调走,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为王兄说项。”
王翦乃智勇双全的人物,先呆了一呆,旋即明白过来,感动地道:“现在王翦确知项兄真的是爱护末将。不过中间怕有点误会了,今天任命是末将向大王提出来的,唉!实不相瞒,军中最讲论资排辈,没有一点人事关系,想领兵打仗,真是提也休提。今天他们不愿项兄得太傅之位,才逼不得已捧我出来与项兄分个短长。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今早晋谒大王,大王问末将有何心愿,末将立即说出望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吕相商量后,再问明末将心中所定策略,当场赐末将虎符,让末将赴北疆当主帅。这是末将一直梦想的事,想不到竟成事实,末将是来向项兄报喜和道谢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呆了起来,匈奴和胡人长期侵犯秦、赵、燕三国的边疆,三国为逐鹿中原,一向对他们采取筑长城御边的对策,始终奈何不了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强大游牧民族。所以与匈奴人作战,无人不认为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一个不好,还要丢命。
匈奴人居无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别具有掠夺性,利用骑兵行动迅速的优势,采取游击战略,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经常深入中原,对以农业为主的中原诸国侵扰和掠夺,秦人正是深受困扰的一国。
当日李牧开罪赵王,便给调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种变相的惩罚,所以怎想得到王翦会自动请缨,求人把他调往北疆?
看到项少龙的关心模样,王翦笑道:“难怪项兄不解,自少以来,我的想法很多都不同于别人。”
项少龙放下心事,好奇心大起,问道:“王兄何不说来听听?”
王翦一口把杯内香茗喝掉,正容道:“末将一向心仪赵国的武灵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气,做出两项变革,不但使赵国成为诸强之一,也使天下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项少龙早听过此事,点头道:“王兄是否说他的胡服骑射?”
王翦兴奋起来,道:“正是如此。那时赵人的衣服,袖子长、腰肥、领口宽、下襬大,这种长袍大褂,骑马射箭都极不方便。于是武灵王不理国内朝臣什么‘变古之道,逆人之心’种种食古不化的反对大道理,下令全军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长袍改成小袖的短褂,腰系皮索,脚踏长靴,装扮一新。”
项少龙听得亦觉有趣,笑道:“这改革牵涉到体面和社会风气的变化,阻力当然不小。”
王翦冷哼道:“比起做亡国之奴,这小小改革算得什么?”
续道:“另一更深远的改革,是弃车战为主的战争方式,代以骑兵作主兵种,在短时间内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兵,不但横扫匈奴,还披靡中原,所向无敌,名将辈出。若非出了孝成王这昏君,我国纵有白起这种不可一世的军事天才,恐仍难有长平之胜。”
项少龙恍然,道:“原来你往征北疆,是要效法武灵王当年霸业,开创局面。”
王翦充满信心地微微一笑,道:“末将作战经验虽然不少,但都只是充当先锋士卒,从没有领军的机会,与东南方诸国作战,何时才轮得到我,所以自动请缨,好试试领军的滋味。亦可熟习骑射作战的方式,找匈奴人把我的剑磨利。”
接着压低声音道:“当年赵武灵王辟地千里,把林胡人尽划入疆界之内,精于骑射的林胡人更充当赵国的骑兵,顿使实力大增。末将一直有此想法,这叫‘一石二鸟’,一日不逼退匈奴,何言一统天下?”
项少龙伸手搭上他肩头,心悦诚服地道:“王兄果是非常之人,竟可由一般人视为苦差事里,想出这么多好处来,异日统一大业,必由你的宝剑、弓箭开创出来。”
王翦还是首次遇上有人不说他是蠢材呆子,举手抓着他的手臂,感激地道:“项兄才是非常之人,末将之有今日……”
项少龙打断他道:“你再提那件事,就不当我是好兄弟。”
王翦两眼一红,诚恳地道:“项兄莫怪末将高攀,今天北征之举,凶险万分,说不定末将难以活命回来。今天前来……嘿!”
项少龙见他欲言又止,奇道:“王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王翦老脸一红,道:“其实末将一见项兄便心中倾倒,不知可否和项兄结为异姓兄弟,日后祸福与共,若有半分虚情假意,愿教天诛地灭。”
项少龙大喜,道:“是我高攀才对,不过项某有三个肝胆相照的好友,不若就让我们仿效刘、关、张的桃园结义,留下千古忠义之名。”
王翦一呆,道:“你说什么刘、关、张的桃什么结义?”
这回轮到项少龙大感尴尬,刘备、关羽和张飞的桃园结义发生在三国时代,王翦当然是闻所未闻。
当下胡诌一番,蒙混过去。又找来滕翼和乌卓,四个人在痊愈了大半的荆俊榻旁,一同行结拜的隆重盟誓。接着大喝大吃一顿,王翦这才欢天喜地的告辞去了。
当晚项少龙心情大好,把烦恼和对纪嫣然的相思之苦都暂且抛在一旁。
忽然间,项少龙深切感受到自己来到人生最得意风光的时刻。只要把纪嫣然接回咸阳,又擒下赵穆,他再没有其他奢求。

(https://www.biquya.cc/id141493/5031639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