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闯隔远向两人施礼道:“凤菲小姐好,沈良兄好!”
项少龙放下心事,知韩闯由龙阳君处得到消息,有备而来,不虞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凤菲大讶道:“侯爷也认识沈良吗?”
韩闯大步走来,笑道:“当年在邯郸,沈兄还曾帮了我几个大忙,怎会不认识?”
凤菲倒没有怀疑,但项少龙在她心中显然大大加重分量,欣然道:“那凤菲需要避席让侯爷先和老朋友叙旧吗?”
这当然只是客气说话,岂知韩闯猛地点头道:“凤小姐真懂体贴我们。”
凤菲为之愕然,似乎沈良在韩闯眼中比她凤菲更重要,只恨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与上来伺候的小屏儿一齐退出厅外。
韩闯坐到项少龙身旁,喜道:“得知少龙无恙,我高兴得整晚睡不着!”
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一向以来,他都不大喜欢韩闯,却想不到他对自己的交情,竟超越对国家的忠诚。
苦笑道:“别忘记小弟乃贵国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啊!”
韩闯叹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大家各为其主,异日说不定尚要在沙场上见个真章。但现在又不是打仗,我们自然仍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苦笑一声,韩闯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缓缓道:“当日我战败遭擒,自忖必死,岂知少龙想也不想就放了我,我韩闯一生里从未曾那么感动过。现在就算有人拿剑威胁我,我也绝不肯做任何对不起少龙的事。”
项少龙低声道:“政储君正式登基之日,将是我离秦远赴塞外引退之时,所以侯爷该不会再有与我对阵的机会。”
韩闯一震道:“嬴政怎肯放你走?没有了你,秦国等若断去一条臂膀。”
项少龙道:“这是我和政储君的约定,但你绝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秦国猛将如云,王翦、桓齮、蒙武、蒙恬无一是好惹的人。”
韩闯哂道:“我不信有人及得上你。”
项少龙失笑道:“别忘了我给李牧打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韩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败得漂亮,保存了主力,故未算真败。事后我和李牧谈起此事,他也表示佩服。李牧本有把握尽歼你们深入境内的孤军,岂知硬给你牵制着,害得他无法在滕翼大军回到中牟之前衔尾穷击,致痛失良机。否则说不定我们可乘势组成另一支合纵军,直杀到咸阳!唉!胜胜负负,就只这么的一步之差。”
项少龙笑道:“那你该恨我入骨才对。”
韩闯尴尬道:“少龙勿要耍我,这已是既成事实,我今天能在这里风流快活,全拜少龙所赐。”
项少龙点头道:“大家既是兄弟,客气和门面话不要说了,你今天来临淄,不只是贺寿那么简单吧!”
韩闯笑道:“少龙最明白我,否则齐王寿辰关我屁事,但我却绝不介意来这里,你试过齐女没有,确是精彩。”
项少龙失笑道:“你是死性不改,到哪里就胡混到哪里。”
韩闯老脸一红,道:“莫要笑我,这叫‘得快活时且快活’,异日若你秦军东来,第一个遭殃的是我们韩国,那时我想胡混亦不成呢!”
项少龙道:“我只是说笑吧!”
韩闯松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确有些怕你,或者该说是尊敬你吧!所以你说话最好留情些,若吓得我再不敢去鬼混,那就糟糕。”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开怀大笑,感受到两人间再无半点隔阂的友情。
韩闯想起一事,道:“你知否郭开那家伙将你的怪兵器献了给齐王作贺礼,害得齐王接也不是,拒绝更不是。最后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齐王把那东西赐给曹秋道,供奉在稷下学宫的大堂里。”
项少龙恨得牙痒痒地道:“今晚我就去把我的百战宝刀偷回来。”
韩闯骇然道:“千万不可!曹秋道这老头儿愈老剑法愈出神入化,少龙虽是厉害,但遇上他绝不能讨好。”
项少龙笑道:“我只说去偷,并非去抢,怕什么呢?”
韩闯仍是担心,提议道:“少龙回秦后,只要嬴政修书一封,请齐人把刀归还,保证齐人乖乖从命,何用去冒这个险?”
项少龙道:“让我自己仔细想想,嘿!能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是了!你是否和凤菲有密约?”
韩闯尴尬道:“原来你知道了,是否有什么问题?”
项少龙定神瞧了他好半晌,微笑道:“看来你真有点怕我。”
韩闯苦笑道:“现在连李牧都有些怕你,何况是我。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从来猜不透你的。”
项少龙道:“凤菲今天请你帮忙,许给你什么好处?”
韩闯叹道:“这本是公平的交易,不过看在少龙份上,我唯有忍痛放弃一亲凤菲香泽的机会!”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韩闯奇道:“你竟不知此事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说出来。”
项少龙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一直以来,无论他或董淑贞等,都被凤菲骗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贞等送与韩闯,以换取韩闯的帮助,此事合情合理,故项少龙深信不疑,怎想得到只是凤菲放出的烟幕。
她为何要说谎?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当日凤菲说过奉某人之命来毒杀他,后来又放弃了,这幕后的指使者说不定是她的真正情郎。他项少龙仇家遍天下,太多的可能性使他无从猜估。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好令头脑清醒点,低声道:“凤菲要你怎样帮她的忙?”
韩闯道:“她说要在我韩国的一所别院躲上三个月,待别人淡忘对她的事后,她就会离开。”
项少龙道:“她是否讲好要和你一起离开临淄?”
韩闯道:“当然是这样,有我护她,谁敢不卖账。”
项少龙又多发现凤菲的另一项谎话,因她曾表示过须沈良送她离开临淄,再与韩闯会合。她究竟在玩什么手段?
韩闯叹道:“唉!想不到会有少龙牵涉在其中,我和龙阳君的好梦都要成空!”
项少龙一震道:“你们不是真心帮她的吗?”
韩闯惋惜地道:“这种世间罕有、色艺双绝的大美人,谁肯放她归隐。唉!其实我和龙阳君约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时间,再由龙阳君接她到魏国献给魏王,现在当然不敢这么做,龙阳君正为此苦恼哩!”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知否凤菲的秘密情郎是谁?”
韩闯愕然道:“她竟有情郎?难怪变得这么风情撩人的!”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你何时感到她的转变?”
韩闯思索一会儿,缓缓道:“该是她咸阳之行后的事。”
项少龙拍案叫道:“那她的情郎必是在咸阳时认识的,亦因此动了归隐嫁人之心。可是她为何要来到这里才退走?以她的才智,难道不知你们所有人都对她有不轨企图吗?”
韩闯苦笑道:“我也给你弄得糊涂,现在你要我怎办好呢?”
项少龙沉吟道:“你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照以前般与她虚与委蛇,不要泄露任何事,迟些我再和你商量。”
韩闯道:“好吧!现在我去和她说两句话就离开。你可知我落脚的地方吗?就是隔两间的听梅别馆,有什么事随时可来找我。”
韩闯到后院找凤菲,项少龙仍留在厅中沉思。
假若凤菲的情郎是在咸阳结识的,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来害项少龙,那她的情郎极可能是属于吕不韦派系的人,究竟是谁?
能令凤菲倾心的人,绝不会是平凡之辈,会否是管中邪,又或是许商?
但细想又不大对劲。因为若是如此,吕不韦何用收买张泉来查探凤菲的情人是谁?且无论是管中邪或许商,均不会为凤菲舍弃大好的前途。
若不是吕系的人,究竟会是谁?
项少龙想得头都大起来时,小屏儿来请他去见凤菲,他方知韩闯走了。
凤菲在闺楼上的小厅见他,小屏儿退往楼下,这口不对心的美女美目深注地瞧着他道:“看来各国有头有脸的人,全是你的老朋友。如此我更是奇怪,凭你的交游广阔,为何要落魄大梁两年之久,最后竟沦落至当了个小御手?”
项少龙心中笃定,因为张泉确是从大梁的官家马厩把他“聘”回来的,淡淡道:“正因为他们是我朋友,我才不想他们为难。”
凤菲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项少龙正容道:“因为我和赵相郭开势成水火,如非有我居中奔走,廉大将军难以安然离赵。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会成为郭开的仇人。”
凤菲呆了半晌,幽幽道:“你和各国权贵有这么多不清不楚的关系,教人家怎敢信任你?”
项少龙哂道:“那又有什么分别?你根本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凤菲俏脸转寒,不悦地道:“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怎样不信任你?”
项少龙把心一横,冷然道:“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谁?”
凤菲愕然道:“人家不是说给你知了吗?”
项少龙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双目寒芒大盛,缓缓摇头道:“那只是你用来敷衍我的手段吧!否则大小姐不会不去中牟,而要到咸阳城了。”
凤菲没好气地道:“就凭这点便指我骗你,沈管事是否太过鲁莽?”
项少龙心念电转,淡淡道:“不如让小人来猜猜大小姐肯与之共效于飞的情郎是谁好吗?”
凤菲一派安详地道:“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猜、怎么说都可以。”
项少龙知她根本不认为自己可以猜中的。而事实上自己确是不知道,只是作势哄吓,笑着道:“大小姐以为很难猜吗?”
凤菲白他一眼,道:“再说废话,看我把你赶出去。”
项少龙满怀信心道:“大小姐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最爱玩游戏手段,有我这么一个对手,你不知多高兴。”
凤菲嗔道:“你竟敢这样说人家!”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大小姐自己‘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我这话是对是错?”
凤菲一呆道:“‘鸡食放光虫’?哪会有这样的虫,亏你想得出来。”
接着苦恼地道:“快说吧!不要再兜兜转转。”
项少龙大乐道:“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凭你这句话,已知大小姐的情郎非是项少龙。”
凤菲小嘴不屑地一撇,淡淡道:“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乱想下想出什么东西来,我何时作过这样的承认或否认。”
项少龙移到她身后,伸手搂着她没有半分多余赘肉的动人小腹,略一用力,凤菲娇声呻吟,软倒在他怀内。
项少龙咬着她的小耳珠,嗅吸她鬓发的香气,柔声道:“你的情郎定是秦人,却不是项少龙,而且是他的对头人。”
凤菲娇躯猛颤,仍坚持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有什么根据?”
项少龙贴上她嫩滑的脸蛋,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那时你以为我和张泉有勾结,故想藉我之口,使吕不韦误以为你的情人是项少龙。”
凤菲道:“可是你又凭什么指那人是项少龙的对头?”
项少龙这才知自己露出马脚,暗骂自己求胜心切,太好逞强。因为凤菲奉命害项少龙一事,只他项少龙知道,当然不可以说出来。眉头一皱,胡诌道:“因为这等若加深吕不韦对项少龙的仇恨,若非你的情郎是项少龙的死敌,你怎会这样去害他?”
凤菲嗔道:“不要胡说,首先我从不怀疑你会和张泉勾结,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项少龙。唉!不过现在我也有点糊涂,先不说这些,你来亲亲人家好吗?”
项少龙淡淡道:“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说下去?”
凤菲猛地挣脱他的搂抱,别转娇躯向着他道:“说吧!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荒诞的想法来。”
项少龙用指头逗起她的下颔,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轻吻一口,微笑道:“那就更易猜哩!在咸阳敢与项少龙一系为敌的只有吕不韦和嫪毐两大派系,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倾心,必然是既有身份地位,又是智勇双全,吕不韦和嫪毐可以不论,因若是他们,大小姐就不须左瞒右骗。既是这样,此人是谁,可谓呼之欲出。”
凤菲露出震骇的神色,转瞬又恢复平静,垂首道:“不要胡猜,凤菲不若就从了你沈良吧!”
项少龙哂道:“害怕了吗?否则何用说这种违心之言。”
凤菲气道:“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不信就给我滚!”
项少龙霍地站起,再唬吓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凤菲平静地道:“我很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只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项少龙朝楼梯走去,忽然剧震转身,回头狠狠盯紧她道:“他是韩竭吧?”
凤菲猛地一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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