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在一众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后拥下返回乌府,见到田氏姊妹各人,自有一番激动狂喜。
项宝儿刚满五岁,长得比一般小孩粗壮。缠着项少龙问这问那,说个不停,逗得他父怀大慰。
乌应元领家人拜祭祖先,当晚大排筵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时,对座的昌文君笑道:“无敌的曹秋道终非无敌,稷下学宫观星台一战,‘剑圣’之外多了少龙这个‘刀君’,看看东方六国还有什么可拿来压我大秦的?”
纪嫣然、琴清等带同众女眷向项少龙、滕翼、荆俊等远征回来的诸将敬酒,项少龙等忙还礼回敬。
项少龙见到其中有与乌果结成夫妇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与鹰王殉职的心事,惨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头去,轻轻道:“先兄一生人最大的抱负是训练一头鹰王出来,好在战场上助大军争雄斗胜,现在心愿达成,死应无憾。上将军不用介怀,他是不会抱憾泉下的。”
说到最后,秀目已红了起来。
众人知项少龙最重感情,忙设法岔开话题。已成为荆俊夫人并育有一女的鹿丹儿问道:“上将军会否留在咸阳,还是返回牧场去呢?”
李斯打趣道:“荆夫人是否太善忘哩?别人或可称少龙作上将军,可是你却要唤三哥或是三伯才对。”
众人哄笑声中,鹿丹儿却把气出在荆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骂道:“都是你不好!”
这话自是惹来满堂哄笑,大大冲淡伤感的气氛。
宴后,众人告辞离去,乌家的一众领袖则聚在密室商议。
纪嫣然于项少龙不在时,乌家一切对外事务实际全由她这智囊负责,故成唯一参加的女眷。
陶方首先发言,道:“少龙回来我们就安心了。我曾见过图先多次,证实吕不韦确与嫪毐是表面装作不和,其实在暗中勾结,加上太后在背后支持,势力膨胀得极快。而在吕不韦挑拨下,嫪毐长期留在雍都,所住宫苑与日用衣物、出门车马,处处比照国君;凡须太后盖玺的诏令,均先经他那对贼眼看过才成。”
纪嫣然点头道:“由于太后的关系,雍都事实上已落在嫪毐手里。在吕不韦的默许下,他秘密组织死党,从各国招来大批死士,准备在七月储君举行加冕礼时举事,此事确令人头痛。”
项少龙道:“储君早在嫪毐的阵营内布下茅焦这颗厉害棋子,故对嫪毐奸党所有举动了如指掌,现已秘密召王翦回京,准备与嫪毐展开决战。”
滕翼剧震道:“如今既有少龙在,何用召王翦回来?”
项少龙呆了一呆,首次想到这个问题,心中涌起寒意。
众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荆俊道:“储君既肯亲口告诉三哥此事,该没有问题吧?”
纪嫣然秀目掠过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每逢牵涉到王位权力,父子兄弟都没有人情道理可言。夫君最大的问题是得人心,看看夫君今趟回来,人民夹道相迎的盛况,可见一斑。”
乌果怒道:“储君这天下可说是姑爷给他挣来及保住的,怎可……”
乌应元干咳一声,将他打断道:“不要再说废话,乌果你真不长进,经历过赵人忘本的事后,仍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少龙现在等同另一个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样收场的!”
顿了顿续道:“幸好多年前我们已有决定要远奔塞外,建立自己的家国,现在终抵最后阶段,杀吕不韦后我们立即离开秦国,此事由少龙全权处理。”
陶方也干咳一声,道:“近来不知是谁造的谣,说储君实非先王之子,亦非吕不韦之子,而是少龙秘密弄回来的,嘿!这些话太荒唐了。”
纪嫣然奇怪地瞥项少龙一眼,垂下螓首,神情奇特。
滕翼是知道内情的人,一震道:“听到这谣言的人是否相信?”
陶方正容道:“现在秦国上下,除别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储君乃承天命受水德的真命君主。区区谣言,能起什么作用?问题是怕储君听到后心中不舒服吧!”
项少龙断然道:“正如岳丈刚才所言,我们乌家的命运再不能随别人的好恶、喜怒决定,一切须掌握在自己手上。”
接着研究了全面撤走的细节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纪嫣然却将项少龙拉往园里去散步,这蕙质兰心的美女道:“夫君是否感到储君这两年多来改变很大呢?”
项少龙正欣赏天上的明月,叹道:“当上君主的,谁能不变?”
纪嫣然道:“说得好!‘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腐化’,这不是你的警世名句吗?储君威权日增,性格愈趋阴沉难测。唉!李斯也变了很多,再不像以前般和我们乌家亲近,少龙你若像以前般坦诚待人,很容易会吃上大亏的。”
项少龙呆了一呆,纪嫣然垂首道:“是廷芳告诉我的!”
项少龙愕然往她瞧去。
纪嫣然委屈地瞟他一眼,道:“当日听到你兵败失踪的消息,廷芳情急下把储君的身份说出来,说储君定会因此关系全力救你,所以你是不可为此怪责她的。唉!想不到你竟连我这做妻子的都瞒着。”
项少龙色变道:“还有谁知道此事?”
纪嫣然道:“当然还有致致知道,我已吩咐她严守秘密。少龙啊!若没有此一事实,任他谣言满天飞,仍不能影响你和储君的关系,但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少龙不可不防。”
项少龙点头道:“多谢嫣然提点,这事我早心里有数。夜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翌日,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三人天未亮便起床赶赴早朝,到达议政殿,赫然发觉不但吕不韦在,嫪毐亦从雍都赶来,登时大感不妥。
群臣见到项少龙,纷纷过来问好,不过都有点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嫪毐挤到项少龙旁,把他拉到一角说话,道:“听得少龙遇险,我和太后都担心得要命呢!”
项少龙当然知他口不对心,却不揭破,装作感激道:“有劳嫪兄和太后关心。”
嫪毐忽地凑到他耳边,还特别压低声音道:“不知是谁造的谣,这几个月来,不断流传储君非先王所出,而是少龙弄来的把戏。于是我向太后求证此事,经商议后,决定把在邯郸曾收养储君的穷家夫妇请回咸阳,以去天下之惑。”
项少龙装作若无其事的答道:“结果如何?”
嫪毐双目寒光一闪,盯着他道:“结果发觉在年半前,张力夫妇和左邻右里数十户人家,全部丧生在一场突然而来的大火中,四百多人不论男女老幼,无一生还,此事在邯郸非常轰动,成为令人不解的悬案。”
项少龙立时手足冰冷,脑内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嫪毐的声音似在天外远方般传来道:“刚才我和仲父谈起此事,仲父说少龙曾告诉他储君早把张力夫妇接回咸阳享福,为何事实竟是如此?”
以项少龙的急智,一时亦无词以对,幸好这时钟声响起,各大臣忙于归班,项少龙答句“此事的确非常奇怪”,便趁机脱身。
到小盘高踞龙座,接受文武百官朝拜,项少龙仍是心神不属,想着嫪毐刚才说出的可怕消息。他也猜到小盘会杀张力夫妇灭口,但做梦都想不到左邻右里均无一幸免,可见小盘为保密而不择手段,说不定去为他办此灭口之事的人亦给处死。
现在小盘心中,只有他项少龙和乌廷芳知道他身世的秘密,他会否不顾恩情,干脆把他们也灭口,好得后顾无忧呢?
经历过临淄被众好友出卖的经验后,他对人性有更深刻的了解。
小盘确是不同了。只看他在龙座上以帝君的姿态向群臣盛赞他项少龙平定蒲鶮之乱,以作为早朝的开场白,便知他完全掌握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
接着是吕不韦做他临淄之行的冗长报告,说到一半时,小盘挥手打断他的报告,皱起龙眉道:“田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上台后,田单仍可保持他的权势吗?”
吕不韦的长篇大论被小盘硬生生打断,脸上闪过不悦神色,沉声道:“田建和田单均不足虑,唯一可虑者,是齐、楚的结盟,今天田建能稳坐王位,楚人在背后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盘有点不耐烦地截断他道:“田建此人究竟是野心勃勃之辈,还是只属贪图苟安的懦夫?”
项少龙心中大为懔然。
小盘确是变了,变得更实事求是,不尚空言。只看他问这几句话,都予人一矢中的之感。
吕不韦愣了半晌,皱眉道:“此事还有待观察。”
小盘的目光落到项少龙处,声调转作温和恭敬,柔声道:“上将军可否为寡人解此疑难?”
项少龙心中暗叹,只要自己几句话,即可决定齐人的命运,其中还可能包括自己深爱的善柔和好朋友解子元在内。
不过却不能不答,尤其他现在和小盘的关系如此微妙。深吸一口气,从容道:“田建现时实际上已是齐国的君主,一切事务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为。可惜却受齐国一贯崇尚空谈的影响,对国内种种迫切的问题视而不见,更力图与我修好,再无以前‘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志。”
小盘大力一拍龙座的扶手,叹道:“有上将军此言足矣,太尉何在?”
李斯应声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储君赐示!”
小盘道:“立即给寡人选个说话得体的人,再挑选一团声色艺俱佳的歌舞姬,送往临淄给田建,贺他荣登太子,并赠之以寡人恭贺之词。”
李斯领命回位。
小盘长笑道:“自桓公以来,齐人力图和我大秦争一日之短长,而三晋、楚、燕等不是联我抗齐,就是联齐攻我。这事迟早要做一个了断,却该是我们平定三晋和楚人后的事。”
众臣在王绾领导下纷纷出言道贺,吕不韦和嫪毐则是脸寒如冰,不言不语。
项少龙心中明白,小盘是在向群臣显示谁是真正当权的人,同时故意落吕不韦的面子,暗有逼他们加速造反之意。
此时吕不韦忽向旁边的嫪毐打了个眼色,而后者则向隔了十多个人的另一位大夫钱直暗施手势。
那钱直犹豫片刻,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禀上储君。”
殿内立时静至鸦雀无声。
位于项少龙上首的昌平君凑到项少龙耳旁低声道:“他是嫪毐的人,由太后下诏一手从低层提拔上来当大夫的。”
小盘不动声息地平静道:“钱卿有什么话说?”
钱直口唇微颤两下,诚惶诚恐地道:“近日咸阳有很多飞短流长、风言风语,中伤储君。微臣经调查后,发觉这些谣言蛊惑民心,影响很大……为此!微臣奏请储君,可否任命微臣对此事做出调……”
小盘冷冷地打断他道:“钱大夫究竟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寡人并不明白。”
钱直脸上血色立时褪尽,跌跪地上,重重叩头道:“微臣不敢说。”
小盘怒喝道:“几句话都不敢说出来,如何助寡人处理国家大事?”
嫪毐见势色不对,推吕不韦一记。
吕不韦迫于无奈,又恨钱直的不管用,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小盘大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这蠢材求情,快把谣言给寡人从实道来。”
钱直早叩得头破血流,颤声道:“外面传储君不是先王所……微臣罪该万死。”
小盘哈哈笑道:“原来是此事。”
接着龙颜一沉道:“谣言止于智者,东方六国心怯,故意散播流言,诬蔑寡人,而钱直你竟将谣言当作事实,还说什么影响人心?”
钱直吓得屁滚尿流,叩首悲叫道:“微臣并没有误信谣言,微臣……”
小盘暴喝道:“给寡人立即把这奴才推出宫门斩首,族中男的全发放往边疆充军,女的充作官妓。”
在众臣噤若寒蝉下,频呼储君开恩的钱直就那样给昌文君和如狼似虎的禁卫拖出去,只余下殿心一摊因叩破头颅留下的血迹。
吕不韦和嫪毐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殿内落针可闻,无人不因小盘难测的天威惊懔。
还有几个月小盘就正式加冕为秦国一国之君了,谁还敢在这等时刻出言冒犯。
项少龙整条脊骨凉浸浸的,小盘变得太可怕了。
小盘恢复平静,淡淡道:“现在这无稽的谣言终于传至殿上,仲父认为该怎样处理?”
吕不韦回复冷静,沉声道:“储君说得好,谣言止于智者,只要我们不作理会,自会止息。”
小盘微微摇头,表示他的不同意,再向众人问道:“众卿可有什么良策?”
昌平君在项少龙耳旁道:“到我出场了。”
这才踏前禀告道:“臣下认为此事必须从速处理,请储君降下圣谕,赐示万民,以后不准有人私下谈论此事,凡有违论者,罪及全族,告发者重重有赏,如此谣言自然平息。”
项少龙心中恍然,知道小盘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几个近臣立下默契,要以雷霆万钧的高压手段,平息这风波。
小盘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寡人之心,寡人登基在即,凡有人再谈此事者,无论官职大小,均是居心叵测之徒,立斩无赦。”
接着大喝道:“退朝!”
众臣跪倒地上,恭送这威权日盛的储君。
小盘去后,项少龙待要离开,给昌平君扯着道:“储君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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