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乌果的项少龙与荆俊领着特别挑选出来的五十名乌家战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渔舟,逆流往雍都开去。
众铁卫因要随乌果乔装的项少龙与小盘赴雍都,当然不能参与是次行动。
纪嫣然则要陪琴清,没有同行。
滕翼负责指挥都骑和清剿余下的三批刺客,须坐镇咸阳。
这天层云密布,细雨绵绵。穿上簑衣的项少龙和荆俊两人,坐在船头商量行动的细节。
项少龙道:“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杀死管中邪,不会有第二个机会。”
荆俊充满信心道:“潜入雍都后,我们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处置于严密监视下,待入夜始动手杀人。”
项少龙皱眉道:“我现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该借助安谷傒的力量呢?那样或会惊动嫪毐。”
荆俊道:“不若我们找四哥设法。”
项少龙摇头道:“我不想事后为嬴政知道,那会影响四弟的前途。”
荆俊奋然道:“那就让我们自己独力进行,只要用心策划突袭,功成即退,那时管中邪死了,嫪毐怕仍不知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摇头道:“但韩竭必会很快晓得,而由于这是韩竭的地盘,若想把他一起刺杀,风险会很大,故使我犹豫难决。”
荆俊道:“知道就让他知道吧!难道他敢告诉嫪毐吗?且即使他立即派人通知吕不韦,已是两天后的事,何况他还可能过不了二哥那一关。”
依照计划,小盘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后,滕翼的都骑军会在来往雍都和咸阳的水陆要隘处设置关卡,检查往来的行旅。
项少龙同意道:“只好这样。”
当天黄昏,项少龙在离开雍都两里许处离船登岸,避过关防,由陆路往雍都。凭着正式的身份文件,他们扮作外县来的各式人等,分批进城。与陶方派往雍都长驻达两年的乌家战士联络上后,他们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民居里,准备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关中的第一个都城,位于渭水与支河交汇处,乃关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氐羌文化的连接点。陆路交通上有栈道通往陇南、汉中、巴蜀等地。
一百五十年前,秦德公定都雍城,就是要以其为据点,镇守关中,饮马黄河。后来嬴政能统一华夏,也是因凭雍都以据关中之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所以后来虽迁都咸阳,秦室宗庙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宗庙举行。作为咸阳的后防要塞,雍都直至此时,仍有无比重要的地位。
雍都有多座宏伟的宫殿,其中以大郑宫和蕲年宫最具规模。前者现在是朱姬的鸾殿,蕲年宫则是小盘今趟来行冠礼用作驻跸的行宫。
到达雍都,项少龙切身地体会到嫪毐的威风。这里的驻军,军服襟领处都滚上金边,透出一种豪华的气派,与一向外表朴素的秦军迥然有别,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样子。
安谷傒的驻军明显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权,只控制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门,以及通往蕲年宫的大道与蕲年宫。
由于有朱姬在背后撑腰,在正式反目前,连小盘都奈何不了嫪毐这个“假父”。当然,只要王翦的无敌雄师开入城里,形势会立时逆转,嫪毐的三万“死士”无论改了多么威风的称号,到时也只余待宰的份儿。
唯一最具威胁的是由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杀团。而项少龙今天来此,是要先一步把这刺客团瓦解歼灭,还要在嫪毐不知不觉中进行,否则谁都没命离开。
酉时末,报告回来,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刚独自离开藏身处,这时天仍下着细雨。
管中邪的问题和项少龙相同,无论他扮作什么样子,有心人一眼就可从身型、气魄把他认出来。
项少龙当机立断,下达行动的指令。
项、荆和五十名战士抵达目标建筑物附近的一道僻静横巷,脱去遮盖身上夜行装备的外袍。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队,五人一组,藉着檐墙和夜雨的掩护,攀入院内。
由于他们的举动迅捷无声,宅内的人毫无所觉,间中见有人往来廊道间,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汉。
此宅共分五进,中间以天井廊道相连。
待所有人进入战略性的位置,项少龙和荆俊及两组十名战士潜到主堂旁的花丛处。里面透出灯火人声。
一名战士潜到窗外窥视过后,回来报告道:“厅内有五名汉子,只两人随身带着兵器,集中在东面靠窗的地席处。”
项少龙沉声道:“有没有女人?”
另一名刚回来的战士答道:“内堂见到两名女婢。”
项少龙大感头痛,他本是决定将宅内的人全体格杀,在这种你死我亡的情况下,再没有仁慈这念头的容身之所。但他怎可以下令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
叹一口气道:“男的一个不留,女的生擒下来,稍后再作处理,教他们等待我的暗号。”
四名战士领命去了。
待了片刻,项少龙发出进入攻击位置的命令,由荆俊连续发出三声约定好的鸟啼声。
项、荆和众战士从花丛与隐僻处迅速跃出,扼守进入大堂的每一道门窗。
鸟啼再起,门破窗碎的声音纷纷响起。
大堂处荆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枝弩箭,揭开肉搏战的序幕。
靠窗一个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从地上跃起时,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枝弩箭,当场惨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边东山在内。
后院惨叫连声响起,转瞬归于沉寂。
一会儿后,十名战士押着一个手抱婴儿的女子和四名惊得脸青唇白的女婢来到立在厅心的项少龙和荆俊身前。
项少龙和荆俊面面相觑,竟是吕家三小姐吕娘蓉。
吕娘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但眼神坚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怀中的孩儿安详地玩弄她的衣襟,一点不知眼前正大祸临头。
她咬牙切齿地道:“杀了我们吧!爹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项少龙完全没有想过吕娘蓉会出现在这里,一时方寸大乱,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他对吕娘蓉仍是有点带着歉意的感情,更不会将对吕不韦的仇恨,延展到她这个女儿的身上去。
荆俊冷笑道:“报仇!哼!你爹现在是自身难保,还能为你出头?怪就怪你是他的女儿。”
吕娘蓉怒喝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项少龙伸手拦住想掌掴吕娘蓉的荆俊,放松语调柔声道:“三小姐为何会在这里呢?”
吕娘蓉冷笑道:“本小姐欢喜怎样便怎样,哪到你们来管。”
众战士齐声叱喝,只等项少龙下令,立即将她乱刀砍死。
四婢八腿齐软,“咕咚”连声坐倒地上,其中一婢吓得晕厥过去,孩儿放声哭泣。
项少龙制止众人,叹道:“别的事不说,三小姐难道不为怀中孩子着想吗?”
吕娘蓉低头哄着宝贝儿子,热泪夺眶而出,凄然道:“中邪若死,我们母子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来报道:“点子回来哩!”
吕娘蓉猛地抬头朝项少龙瞧来,秀目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
项少龙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她,他曾答应小盘,会在他冠礼前献上管中邪的人头,但现在面对着吕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这个心?
时间已不容许他多想,下令道:“请吕小姐安坐一旁。”
又向吕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则管兄必死无疑,唉!你信任我项少龙吧!”
吕娘蓉闻语愕然,荆俊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阴风细雨下,管中邪全无防备的跨进院门,待发觉不对劲,项少龙和荆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伏。
众人知他厉害,取去他的随身兵器,正要绑他双手,却给项少龙阻止,道:“管兄为何回来都不通知小弟一声?”
管中邪从声音认出他是项少龙,沉声道:“娘蓉呢?”
项少龙叹道:“嫂子和令郎安然无恙,进去再说吧。”
吕娘蓉见到管中邪被擒,情绪立时崩溃下来,泣不成声。
管中邪苦涩地看她们母子一眼,依项少龙指示在远处另一角坐下,颓然道:“我管中邪虽不服气,仍不得不承认斗不过你项少龙。”
接着垂头道:“可否放过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个体面的痛快。”
项少龙心中感动,首次感到这坚强的宿敌对吕娘蓉母子用情真挚,所以才肯低声下气开口求情。而且只看在这绝不适合的情况下,吕娘蓉仍要来会管中邪,可知他们是多么恩爱。
项少龙沉吟片刻,荆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项少龙摇头道:“迟些再说,我明白你的心意。”
转向虎落平阳的管中邪道:“管兄该知贵岳丈的末日已至,嫪毐更难成大事,管兄有什么打算?”
管中邪剧震一下,抬头望向项少龙,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
荆俊急道:“我们怎样向储君交代?”
项少龙回复冷静,淡淡道:“我自有办法,管兄且说意下如何?”
管中邪吁出一口气道:“项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嫪毐吗?”
项少龙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诺,而且我会分开把嫂子和管兄送离雍都,安排船只让你们到楚国去。那时即使管兄想知会别人,时间上亦来不及。没有其他人的配合,管兄孤掌难鸣,能做出什么事来?”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儿,眼中射出无比温柔的神色,然后望往项少龙,伸出大手。
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诚恳地道:“管兄一路顺风。”
管中邪双目微红,轻轻道:“尽管我们一直处于敌对的关系,但项兄仍是我管中邪一生里最佩服的人,谢谢你!”
这晚管中邪寄身的宅舍发生一场大火,扑灭后在灾场内发现三十多具男尸,嫪毐的人仍不明所以。
唯有韩竭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吓得连夜舍嫪毐逃之夭夭,从此不知所终。
翌日清晨,荆俊和顶着乌果身份的项少龙与安谷傒接触,一同恭候将于黄昏抵达,于三天后举行加冕礼的秦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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