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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见识过这个的威风,上元之夜,王都灯市上,他轻描淡写地就剁去了自家车夫的一双手。但或许是数月来的波折际遇已经严重锻炼了她的心理素质,又或许是自知时日不多,自然也就无所畏惧,总之,此刻,她视这个不懂尊重的皇二代如粪土。
“说不是超市里的方便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男女授受不亲,的,明白,”仰起脸,悍不畏死地直视着那双压迫感很强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猫了个咪的,媳妇欺负,看天绯的面子也就忍了,凭什么欺负?!就因为爸是皇上?!老娘死都不惧还怕皇上?!
然而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未出现,明辉太子没有暴跳如雷什么的,甚至都没有点生气的表示,只后退两步,直愣愣,阴森森,像看个ET似的看着她,许久,竟连太子妃也没再搭理,转身拂袖而去。
苏软反倒觉得有点发毛。
“……他,这算生气了,还是消气了?”小声地问天紫。
天紫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明黄色背影,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又笑得春暖花开:“管他的,们还是洗澡要紧,这身湿衣裳再穿一会,就要疯了……”
好吧,苏软承认,尽管太子两口子是如此的讨厌,但他们家那个金碧辉煌的温泉浴池,真的好舒服。
从冰水里捞出来,再放进热水里泡着,那种温暖与**,让忍不住想要流泪。
天紫并没有来,只打发了两个侍女引路,将苏软带到这里,自己就跑得连根毛都不见。王朝太子妃,自然该有她专属的沐浴之处,这样也不错,跟讨厌的一起洗澡,幸福感肯定会打折扣的。
忽然想起刚穿来的第二天,骁远王府里,也是这样美轮美奂的池子,也是这样雾气氤氲的热水,那个时候狐狸还是狐狸,东方连城与东方连锦也还不是敌,然而区区数月光景,却已恍如隔世。
惆怅了一阵,感慨了一阵,倦意就慢慢袭上来,伏池边,想着打个盹就好,谁知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出水,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仍旧由侍女提灯引路,向太子妃的寝宫去。太子府的灯火不像雪狐王宫那般清辉璀璨,而是光彩熠熠、富丽堂皇的,映照了优雅的轩榭和飘摆的纱帘,满眼尽是奢华暧昧的金粉之气。
后园的湖面波光荡漾,远处湖心亭中有吹笛,有歌舞,《春江花月夜》的调子,随风渡水,悠悠而来,竟别有一番清雅妩媚的韵味。
……
……
……
……春江……花月夜?!
苏软的脚步蓦然顿住,整个像根钉子那样钉原地,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凝神细听,歌声字字入耳,那些从初中起就已经能倒背如流的词句,此时听来,却几乎让迷乱。
忽然转身,踏上曲折的石桥,全不管侍女们后面千呼万唤,疯了似的向前飞奔。
宫灯摇曳的湖心亭中,伶们裙袖飘转,舞影翩若惊鸿,吹笛的男子却背对了那样美丽的舞蹈,只向着亭外苍茫的夜色,专心吹奏。就连有气喘吁吁地从外面狂奔进来,也仿佛没有察觉。
苏软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地望着那个吹笛的,胸腔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出血来。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甚至想哭喊,想打毁物或者欢呼雀跃,然而到最后,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比起方便面,更喜欢超市捏薯片……”笛声骤停,吹笛转过身来,淡淡地望着苏软。
苏软愣住。
“刚才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吹这首曲子,肯定有会跑过来的。”吹笛——明辉太子,似笑非笑地说,“现,赢了。”
当发现,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却是这世上唯一的同类,那会是种什么心情?
“是怎么来的?”
明辉太子坐湖心亭中,用一把鎏金嵌玉的精致小刀削着一个梨子,手法很熟练,从头削到尾果皮都没有断过,削好了,便递给苏软,自己掏出条帕子擦着手指。
苏软接过梨,咬了一口:“大风天上街,广告牌子吹下来,拍了个结实……呢?”
“,考六级。”明辉太子靠了栏杆,仰头,两眼无神地望着远处。
“考六级能考得穿了?”这得是多用功啊。
“考六级之前,学校的湖边上背单词,太投入了,结果,一脚踩空……所以这一辈子,绝不水边看书。”
“……哦。”苏软绷住小脸,尽量想做出个严肃而同情的样子,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不厚道地笑了,“……真杯具……”
“被广告牌子拍死的,没资格笑话吧……”明辉太子斜了眼望着她。
苏软被戳中痛处,终于笑不出来,垂着头发了会呆,忽然想起什么:“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拿了本牛津英汉词典?”
“……怎么知道?”
“别的地方见过它。”
“它还好么?”
“……估计,不大好,那个地方着火了。”
“……”
“是怎么当上太子的?”
“转世。”
“转世?”
“来的时候,原本是连身体一起过来的,还带着那本书,但却好死不死地落了悬崖边上,醒了以后,又好死不死地翻身想去穿鞋……奶奶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掉悬崖一百次都死不了,老子掉了一次,就死了个透……”虽然是骂街,语气却淡定得像说别家的事。
苏软听得咧了咧嘴:“后来呢?”
“后来就是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某天夜里飘到王都城,见一所大宅上空光芒万丈,一时好奇凑过去看,莫名其妙地就被那光芒吸了进去,再睁眼时,已经转世为,成了太子府中呱呱坠地的小王爷……”
“……这也算否极泰来,否极泰来……但以前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忘么?”
“没忘,从出生到现,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被宫女嬷嬷们抱着教喊父王、母妃的时候,已经是普通话一级甲等水平,但不敢让任何知道,既然得了这泼天的富贵,就必须守住,不能让当成妖孽邪祟,须知当朝太子,是多少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做最完美的那个,不能给任何留下攻击的机会。”
苏软虽然看不出他完美哪,但对于那种处境却还是能理解的,想当初她只是骁远王府当个小侍女,日子就已然惊心动魄,更何况是一国的储君呢。
“从小到大,也很辛苦吧?”又咬了口梨,很同情地问。
“父皇有几十个嫔妃,十几个皇子,从记事到现,6次被下毒,4次出行遇袭……多年来跟从名师学习帝王之道、权谋之术,其他诸如琴棋诗书、礼乐射御,也无不刻苦,但真正学会的,就只有两条,一是对于自己刀下的,绝不留情,二是落到别刀下,要保持冷静……所以,能活到现,也不能算是偶然。”说着,居然笑了笑。
苏软却觉得心中发寒,想起那个车夫,不由得往边上蹭蹭,离他远了些。
“怕?”这很敏感。
“……还好,其实见过比更狠的。”
“指的……是那个天绯公子?”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脖子。
“不,他是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不妥,轻咳了一声,“那什么,这些事,媳妇知道么?”
“媳妇?哪个?”
“……”
“……云姗?没有跟她提起过。”
“那就永远也别提。”
“为什么?”
“……总之就听的,不管算不算好,长这么大终归不容易,好好活着吧。只是将来要当皇帝的,还是仁慈点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懂的……”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就有些寥落,将手中的梨核扔了,起身告辞,“走了,媳妇还等着呢。”
“不多坐一会么?”明辉太子伸手牵住她的衣袖,仰头时,眼神里竟是有些不舍的。
苏软明白那种不舍,无论之前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天差地别,也无论之后又将各自渡过怎样毫不相干的生,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能代表故乡和过往的,唯一活生生的存。
“就算坐到天亮,也终归是要走的,”微笑,将衣袖从那个男的掌心里轻轻抽出来,“有要做的事情,有要过的日子,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更何况们两个,原本就不成席。”
转身,又沿着石桥走回岸边去,背后又响起悠扬的笛声,仍旧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却多了些无法言喻的冷清。
从来不知道《春江花月夜》,居然也可以如此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这阵子太累了,除夕放假之前,我尽量更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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