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天亮才遇到一个小镇,镇民们对他们表现出了应有的好奇,原因不只是其中两人衣衫破烂得像是刚刚生博了狮虎,主要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和尚。
涅国倒是也不曾闭关锁国,不过除了商人们,通常很少有人会跑到那里去,听说那里的酒楼有一半都是只有素菜提供,听说那里别说是风月场,就连歌舞班子都少有,更听说,那里的律法严苛到捡个钱包都要打个半死再扔到牢里的程度。
以佛法唤起人心中的善性以此治国是好事,但是涅槃寺显然深刻了解到人类的劣根性,所以一方面是博爱慈悲广济天下,另一方面却是整个大陆律法最严刑罚最狠的国家。
秩序永远不能只用情理去约束,律严法厉才是真正的保障。
虽然现在是战时,按理说斩空唐玄都属于是敌国的子民,无戒倒是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作为一个新奇的可观赏性很强的器物来看。
这里是善水的地盘,唐玄他们之所以敢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依仗的不过是修行者的身份,虽然斩空和无戒都重伤在身,但也不是寻常的百姓或者兵士能够对付得了的,况且他们身边的唐玄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其实他们完全不必担心,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能自觉的把国恨上升为家仇,皇帝是他们的主子,不过主子家的地盘大小人口多寡在百姓们看来关系并不是很大,日子已经过的不错,老婆孩子热炕头,于是就不去想得太多。
倒是士子贵族们对于扩张极为热衷,大一统这噱头的确能让很多人发疯,不管是为了虚名还是实利,上官家的举动还算是很得人心,但是,在后面鼓噪是一回事,真的出人出力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买了两身衣服,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换了衣服后下楼吃饭,三个人淡然的做着一切,没有半点身在他乡帝国的觉悟,唯一遗憾的是僧袍没处买,所以无戒也只能换上了一身文士袍,若不是光头闪亮,还挺像一个读书人的。
斩空对衣物的要求向来是华美奢华,贵公子三个字就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相比之下唐玄就没那么多要求,他觉得游侠服就很不错,样子简练不说,动手的时候也方便。
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店家没有蠢到在里面下毒,先不说这三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修行者,不然怕也没胆子到善水来,就算是把他们毒死送官,也未必能得到什么赏钱,官老爷对待草民向来是吝啬的。
斩空和无戒的伤势一时半会没办法痊愈,请来的药师也算是妙手,不过再好的良药也需要时间,当然,如果换做是青露在这里,那他们伤愈的速度一定会快上很多。
无戒吃东西的时候一向不顾及形象,身子瘦削胃口却是极好,满桌的饭菜大都进了他的肚子,斩空一直没有和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不管怎样,对于要把大陆推向深渊的人不需要给什么好脸色。
一旁的唐玄心中忐忑,如果告诉他自己也会加入到世界之心的争夺当中,并且也会不顾大陆的存亡去凝炼本源之力,那斩空会不会跳起来当头一剑。
而无戒想的却是既然已经找到了幽冥殿的老巢,接下来要如何去做。
现在看来想要借助天都的军队已经是没什么希望了,如果是在天都境内还好说,即便是付出大量的牺牲军部也有同意的可能,但是如果要穿越百战深入善水来对幽冥殿进行围杀,那军部的大佬们一定会说你这个小和尚疯了。
且不说幽冥殿中隐藏着多少强者,谁知道像上官无敌那种或者比他更强的是不是还大有人在,就算天都军队真的能闯入善水,那面临的就会是最热情的围追堵截,恐怕连入云山的真容都没看到就全军覆没了。
让涅槃寺那些骨灰级的老家伙出手更不可能,那些老和尚可都是被当成宝贝供着,等待在最重要的时刻才派上用场,若是和幽冥殿来个死拼弄得伤亡惨重,那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偷笑的一定是道门中人。
满脑子忧愁的无戒只好用食物来压制自己的情绪,而一旁的斩空和唐玄已经商定了各自前进的方向,而且,彼此都不认同对方的想法。
“你是不是疯了?”唐玄压低声音,“老道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对道门怎么样,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你去不但要不到什么说法,恐怕连活着离开都很难做到,莫非你等着我再去救你一次不成?”
斩空斜着眼看唐玄,这个表情和他的风度不太匹配,“首先,这次是你自己跳出来的,我没有让你来救,所以下次你也不用那么积极。然后,我做什么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做的你事,我有我的选择,莫非你还要管教我不成?”
唐玄颓然的叹气,“大爷你就是道理,我当然阻止不了。”
“那么你呢?”斩空敲着桌子,另一头狼吞虎咽中的无戒喉咙里发出抗议的声音,不过斩空毫不理会。“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强到我很难理解的程度,但是就因为击败了上官无敌,你就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挑了幽冥殿么?”
唐玄耸耸肩,“其实那句话我也会说,老子就是道理,就算是刀山火海,想要留下我也是难事。”
这两个人一个要孤身去闯幽冥殿那龙潭虎穴,一个要去道门要个说法,彼此都觉得对方的行为愚蠢到极点,但是又互相劝服不了。
相比之下无戒的纠结就不那么严重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先对那红烧蹄膀下手,还是先解决了那只剩下鸡腿的烧鸡。
小镇规模不大,估摸着不足千户人家,不过倒也有点繁荣的意思,这里连接着数条管道,所以商铺酒家不少,是和合适的歇脚地。
吃饱喝足,很快就进入了告别的节奏,本来打算住一晚再说的,可是斩空和无戒像孩子一样的赌气,彼此间都不肯说话,没有谁对谁错,立场不同想法就会不一样,这种事谁都没有办法。
穿着文士袍的无戒一步三摇的首先告辞离开,他知道唐玄和斩空才是真正能穿一条裤子的自己人,相比之下自己这和尚就是外人了,与其惹人嫌,还不如早点滚蛋来的利索。
既然已经知道了幽冥殿的老巢,接下来的事就要缓缓图之了,想要得到天都的帮助很难,除非有一天上官家族落败,天都的战兵可以长驱直入在善水的地盘上肆虐,否则的话想要围剿入云山绝对是痴心妄想。
这次离开涅国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和幽冥殿有关,而是初露头角的唐玄,恐怕没人会想到一个少年人会强大到如此程度,无戒觉得有必要重视这件事,或者说,佛门应该把唐玄也列为需要警惕的对象。
灭世这种事说来可怕,不过做为带有传奇色彩的僧人来说,无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生死枯荣本来就是最自然的事情,而为了自身的利益妄图去打破规则秩序才是应该被阻止的,他总觉得,或许有一天,会和斩空生死相见。
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无戒暗自叹息,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修行界的异类天才,却不想斩空似乎并不若于自己,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个唐玄甚至莫测高深到自己看不透的地步,自尊心大受打击的无戒觉得自己应该听老和尚的话,真正的去化佛。
“如果你一定要去道门我不拦着你,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危险。”在客栈的房中,站在窗口目送无戒消失的唐玄回过头来,“只要凌氏不倒,相信道门还没有蠢到或者说牛逼到敢悍然对付你的程度,只不过,你去真的有意义么?”
斩空棱角分明的脸就可以说明他是一个执着或者说是固执的人,在他看来,不管国师府如何风光,毕竟是道门中人,而且还是很强力的那种,所以他不能忍受道门对国师府也隐藏那个大陆终究要灭亡的秘密。
唐玄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斩空,也没办法用年岁或者管制来令其慑服,所幸就算斩空没头脑的跑去最多也不过是面对一些推诿冷眼,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的话,唐玄不介意在解决幽冥殿之前先拿道门开刀,反正都是对手。
歇息了一晚之后,唐玄因为急着骗走无为脑袋上的那个小木剑而先走一步,斩空一个人只要不惹事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强敌,唐玄也可以用最快的时间赶到。
就算是跻身陆地神仙的境界,唐玄当然也不能随时掌握大陆上的种种事情,只不过他的感知已经异乎寻常的敏锐,对于修行者的气息更是敏感。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是行走在夜路上的瞎子,只有唐玄是个视力正常的人,尽管如此,笼罩在夜色中的一切他也是看不到的,幸好的是,修行者是特殊的存在,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这就是唐玄能感知得到他们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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