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饭桌撤下,月色正好,一家人又在院子里走动了半个时辰,彻底消了食,这才纷纷回屋睡去。
而某处偏殿里,这会儿正是热闹。一群黑衣汉子,每人抱了一碗白米饭,都是盯着中间那盆红烧肉不肯挪开眼睛。
狼多肉少,就是这个情形的最好写照。
玄一一挥手就把同样围在旁边的玄五玄六撵了出去,“你们方才都没少吃,这会儿就别跟着抢了。”
玄五玄六还要抗议,就被挤出了圈子,“老大说的没错,你们还不去当值。已经不追究你们吃了独食,还敢再分我们的红烧肉。”
玄五玄六再是垂涎那红烧肉,也不敢多说什么了。犯了众怒,他们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剩下几人少了两个对手,自然是眉开眼笑。
众人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老规矩,划拳定输赢,赢的人夹一块,输的人没得吃。
于是,小小的偏殿里,划拳声声,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喝酒,哪里想到是在争一盆红烧肉。
月光听得热闹,偷偷从窗外溜进来走了一圈儿,狠狠在那盆香喷喷,色泽油润的红烧肉上打了个转,这才跑了出去…
夜色安宁,但暗色遮盖之下,往往也有很多阴谋在滋生。
“啊,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清晨十分,位于皇宫西南角的观星台下的钦天监,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门口,喊得撕心裂肺,显见吓得厉害。
离得最近的朝阳门,日日都有侍卫值守,听得动静赶紧赶来问询。
小太监脸色白的厉害,话都说不出来,只伸手指了远处的正殿。
那侍卫统领带了人迅速跑了过去,待得推开殿门,就见大殿屋梁上悬着一个人影。
清晨的阳光正好从推开的门扇外照进来,也晃得那吊死之人脸色越发青白,深处的舌头却血红,实在是诡异恐怖至极。
任凭这些护卫们都是练武的好手,但还是尽皆吓了一跳。
“来两个人,把人放下来。”
两个侍卫壮着胆子,扔了一把飞刀,割断了腰带,那人影应声而落。
待得摆放好,露出全貌,众人这才认了出来,“这是…祭酒蔡大人!”
“蔡大人,怎么会寻短见?”
众人都是惊奇,不明所以。虽然说如今的皇上不甚相信天相命理之说,但也没有苛待钦天监。后宫没有嫔妃,宫殿很多空着,还特意拨了这座离得观星台最近的宫殿给钦天监使用。
但凡年节祭祀,也常有赏赐赏下来。如今祭酒大人却是死掉了,而且还是上吊自尽,死在宫里,这话传出去可是实在好说不好听啊。任何人怕是都会猜测,是不是皇上苛待了老祭酒…
“这里有封信?是不是祭酒大人的绝笔啊!”
先前报信的小太监,这会儿许是有些缓过劲了,拿起桌子上的书信,居然大着胆子拆开了。
那侍卫首领皱了眉头,上前刚要抢过,那小太监却是又嚷道,“哎呀,祭酒大人说皇后娘娘是拜火教余孽,影响了大元国运,所以才有了南边几州受灾。若是皇后娘娘继续掌管后宫,怕是还有更大的灾难!”
侍卫首领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抢了信纸,呵斥道,“谁准许你擅自动书信了!”
说罢,他挥手喊了属下,“把他抓起来,行径可疑,稍后禀报皇上再做处置。”
两个侍卫立刻堵了小太监的嘴巴,把他拖了下去。
侍卫统领想嘱咐众人几句,但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又叹了气。
这事怕是瞒不住了,能在皇城里做侍卫的,多半是朝中官员的庶子,或者同皇亲国戚沾亲带故,就是身份最差的,也是家里有爵位。
这么大的事,他想封住众人得嘴巴,实在是根本不可能。
这般越想越恼怒,再想起方才的小太监就越发可疑。
“把人看好了,稍后审问!”
“是,大人。”
一众侍卫们应了,但到底心里如何想就不知道了。
今日是大朝会,凡是三品以上的京官都要上朝。正阳门外,这会儿已经是排满了马车轿子。
天色好,无雨,清晨的太阳也不晒,文武百官们就站在宫门前,走走路,闲话儿片刻。
眼见宫门就要开了,却是陆续有些小厮常随之类匆匆跑到跟前,对着主子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那些官员的脸色显见就变了,眼里说不上是谨慎还是兴奋。
李林皱了眉头,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几个阁老里,有人也得了消息,想了想就低声道,“听说,祭酒蔡大人…上吊自尽了。”
“什么?”
众人都是惊得愣住了,追问道,“这是为何?”
“听说留下一封信,说…皇后娘娘是拜火教余孽,南边几州的灾祸就是因她而起,上天…降罪!”
“一派胡言!”
李林当即就呵斥出声,其余几位大人也是脸色不好。
本来这几日为了赈灾,就是忙碌的不成样子。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是传扬出去,一国皇后被人如此诟病,可不是小事。
再说,以皇上同皇后的恩爱,怕是这件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沉重。
就在这样的时候,两扇宫门“吱呀呀”被推开了,早有大太监躬身请众人进门。
众人自觉的按照文武排成两列,鱼贯进入了宫门。
凤翔宫里,小米难得起早下厨给夫君做了一顿早饭。金灿灿的小米红枣粥,外加猪肉小馅饼,四样新鲜小菜。虽然简单,但早起吃到肚里,又分外妥帖。
封泽吃的心满意足,末了意气风发的上朝去了。
小米还要抱着小儿子小女儿补个觉的时候,玲珑却是黑着脸色走了进来。
“怎么了?谁惹你恼了?”
玲珑脾气急,性子直爽,常为了宫女太监们不够伶俐恼怒。倒是同她一起进宫的吉祥,生怕玲珑大早晨惹的主子心烦,就扯了她的袖子,嗔怪道,“你有话就说,娘娘给你撑腰。何苦黑着脸啊,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谁欺负你了。”
玲珑闻言,却是脸色半点儿没好,低声道,“娘娘,观星台那边出了些事。说是祭酒蔡大人…上吊自尽了!”
“自尽?”
小米吓了一跳,记得她坐上皇后位置之后没多久,有场国祭,她因为怀了身孕,封泽舍不得她劳累,扯了个借口免了她很多礼仪,结果被性情方正的祭酒大人没少唠叨。
按理说,这位老大人不是受了委屈不说的脾气啊,怎么能悄无声息就自尽了?
“可知道原因?”
玲珑跺脚,脸上怒色更重了,“这才是奴婢生气的原因,这个老不死的,他不愿意活就死呗,居然还留了一封信,被人当着赶去的侍卫念了出来。说…”
“说什么?”
小米沉了脸色,吉祥如意和双喜三个也是着急。
玲珑不敢再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信上说,娘娘您是拜火教余孽,南边几州的灾情就是上天对您的降罪!”
“胡说!”
听了这话,小米还没如何,吉祥如意双喜都急了。
普通后宅女子,尚且还怕一个克夫或者克父母的名头呢,更何况一国皇后,若是当真担上妨碍国运,遗害百姓的恶名,那以后还怎么立足,怎么执掌中宫,怎么教导皇子公主?
小米也是抬了眼睛,难得的满脸都是冷峻,“也就是说,如今朝野内外都知道蔡大人是怕本宫报复,这才自尽身亡?”
“是啊,娘娘,那些侍卫都是这么说的。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至于前朝…怕是…”
玲珑的话没有说完,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过那些消息灵通的文武百官。怕是没有一个时辰,整个京都都知道了。
双喜试探着上前,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乾坤殿看看?”
小米沉默了半晌,却是摆手,“罢了,你们都再去歇一会吧,我睡会儿,灶间的火别熄灭,等我睡醒还要给几个孩子熬蔬菜粥。”
“娘娘?”
玲珑几个都是不赞同的想要再劝,这样的时候,难道不是该去寻了皇上哭诉,或者上奏折自辩吗?
“下去吧,皇上自有处置,你们谁也不要去前朝打探。”
“可是娘娘…”
玲珑还要再说,却被吉祥如意一边一个扯了下去。小米脱了衣裙,走去床畔,慢慢躺在两个孩子身边,一边轻轻拍打着他们,一边想着心事。
当年东征时候,因为险胜,她又被初一拐去了草原,封泽心急去接回他,很多后续之事有些疏忽。
即便已经特意替她遮掩了,但拜火教不可能死绝,白氏曾是拜火教圣女,而她是最后一任圣女的事,就免不得被挖出来。
她同封泽早就预料到有这一日,只不过成亲这六年,孩子都生了四个,她还以为不会再掀起波浪。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年她还是农家女,他也只是太子,他们都没有害怕。如今身大元最最贵的皇帝和皇后,若是还为了这样的小伎俩惊慌失措,那背后之人就实在太小看他们夫妻了。
小米合上了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门外,玲珑紧紧贴在门缝上,听得里面当真没有什么哭泣这声,这才勉强算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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