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说要翻古书上的食方,就真的让年景珩从外头淘了一堆书回来,坐在屋子里闲着没事就看,没过两天真的亲自到小厨房里去了,连年景珩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
她们俩的到来显然吓了小厨房的人一跳,虽然先前年清沅已经让人打过招呼了,但等他们一到,小厨房的人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不安地看着年清沅,生怕她弄出什么乱子。
年清沅为了今天到小厨房里来练手,特意选了件窄袖修身的褙子,从中垂落出两截纤细优美的手腕来。回到年家这些日子,她的一双素手已经养了回来。原本指尖的一层薄茧复归柔软,十根手指明洁如玉,怎么看都不是沾阳春水的料。
再来到厨房里来,年清沅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身后的年景珩探头探脑地想去拨弄丫鬟篮子里的花:“你是想把这玉兰花做成吃的。”
年清沅回过神来,一下拍掉了他不安分的手:“早上特意和人一起去采的,上面还沾着露水呢,你别碰来碰去的。”
年景珩悻悻地收回了手:“你何必费那个功夫。既然找出了方子,让他们做便是了。”
一旁小厨房的人也连忙附和道:“三爷说的是,姑娘何必亲自动手,让我们做便是了。”
年清沅摇头:“我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亲手做了,才显得诚意足不是?二嫂不愿意沾荤腥,我想着用鲜花入食,气味芬芳隽永,她应该会喜欢的。”
年景珩虽没吭声,但心里有点吃味。
分明他才是最先跟妹妹好的,偏偏她只对二嫂尽心尽力。这都半年多了,也没见她想起来问问他要吃什么,枉他隔三差五还给她从外头带好吃的回来,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说着,她便推开挡路的年景珩,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虽然有段日子没来小厨房了,但是她毕竟在沈府帮过那么长时间的忙,只打眼一看,就回想起许多。清沅没着急动手,而是先又拣了一遍篮子里的玉兰花。
她今天要做的是玉兰花馔,为此今早特意起来和丫鬟们一起去摘了玉兰花,每一朵都饱满润泽,玲珑剔透,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香气清甜馥郁,沁人心脾。
将拣好的玉兰拆下花瓣来在碟中放好,用清水一一洗净,再用煮沸的甘草水很快地过了一遍,把每一片花瓣都均匀地裹上细粉,再放在锅里稍一炸过,就用爪篱快速捞起,盛放在盘中。炸好后的玉兰花片外表色泽金黄,犹如叶片堆积。
年景珩讶然道:“就这么快,就这么简单?”
清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再炸只怕油味太重,反而坏了玉兰花的味道。而且你以为这是在做什么,花瓣可经不起九蒸九煮的。”
说着,年清沅用竹箸夹起一片来一尝,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怎么是苦的,古书上可没提到有苦味呀。”
小厨房的人在旁边小声道:“可能是您没炸透,这种吃食不和那香椿鱼儿差不多嘛,做起来挺简单的,不然还是让我们来动手,您哪是做这个的。”
年清沅摇了摇头,她本意就是希望能炸得轻一点,最好不要损坏了玉兰花的清香,但却没想到炸不透的玉兰花半竟然带着一股苦味。不过她想了一想,还是点点头:“算了,你们来试试吧,做不好也不要紧。”
小厨房的人连忙上手打理,不一会又做出一盘玉兰花馔来。
年清沅又尝了一尝,果然如她所料,被油浸透的玉兰花馔果然一丝香气也无。
年清沅凝神想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道:“这玉兰花馔名字听着风雅,但其实也离不了油,到头来送去二嫂那里,她闻到了说不定还是会吐。罢了,还是做点别的吧。”
她正说着,外头传来采薇的声音:“姑娘可是在这?”
话音刚落,采薇就推开门口堵着的人进来了。
采薇一见她还在这里,埋怨道:“您怎么还在这里呀,还弄得一身味。”
年清沅笑道:“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采薇无奈道:“没出什么事,只是您是不是忘了,今晚您还要和夫人一起去英国公府上赴宴。再说眼看都快晌午了,您也该用饭。饭后再一歇息,也没多少时间了。”
她一边拉着清沅走,一边和身旁的人吩咐道:“快让人去备水,一会好让姑娘沐浴更衣,再把姑娘前些日子调出来的鹅梨香也拿来熏一熏衣服。等等,衣服还没找好。回头我再和半夏她们好好挑一挑。”
傍晚的这场宴会是英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下的请帖,说来也巧,借的正是玉兰花会的名头。他们家府上种了一株大白玉兰,如今正是花繁的好时候。不仅年清沅要去,年夫人也会一并带着年婉柔她们同去。
说是花会,其实请的人颇有门道。大多都是京城中的青年男女,再又请了一两位各自家中的女性长辈坐镇,这场宴会的性质不言而喻。
年清沅一想到就要头痛,所以不经意就把它抛在脑后,直到采薇提醒这才想起。
待她沐浴完更衣时,嗅到衣襟上甘甜香润的鹅梨香时,不由得摇了摇头:“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调出的香,你这么快就给我用上了。”
采薇无辜道:“闻着这香怪清甜的,又没有一般熏香的烟火气,我便让她们用了。再说,调香出来,本就是为了用的呀。”
年清沅本想说,这香有些不同,她本是想试试早已生疏的手艺罢了。但她很快又想到了说辞,只是笑了笑没出声,低头自己系好了衣带。
等到年清沅这边收拾妥当,去找年夫人时,年婉柔已经在年夫人院子里陪着说了好一会话了。见到她进来,笑语盈盈道:“姐姐终于来了,可让我和夫人好等。”
春日的天气已暖,她今日只穿了件薄罗杏子衫,显得娇柔动人。
说起来年清沅感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怎么见过年婉柔了,最近几次只是在去给年夫人请安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她。虽然不明白向来和她相看两相厌的年婉柔怎么突然安分下来了,但她对此乐见其成。
毕竟如今温韶有孕在身,她不想年府里有半分的不安稳。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年清沅如今已经打算不再招惹她,便也点头笑笑。
年夫人看时候差不多到了,便带着年清沅她们一道乘着马车去了英国公府。
等她们到时,英国公府的门口已经是车水马龙。
年清沅从前还是温七时,便来过这英国公府的玉兰花会,不过今年倒是头一遭在傍晚来看白玉兰的。这家的后花园在整个京城都是首屈一指,因为老夫人喜欢,特意种了一大片玉兰花林。春日绽放之时,犹如白鸟纷纷落林,煞是好看。
但在夜里看白玉兰,连年清沅也是头一次。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不远处英国公府上的一位姑娘娇声道:“这玉兰花会年年都办,想来大家都看腻了,所以今年特意邀大家傍晚时分来看,等夜里点上灯,又是一番风味。”
其余几个闺秀听了纷纷笑道:“难为你们府上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夜里点着灯来看花,真是闻所未闻。”
此时后花园内的闺秀夫人们已经很多了,年清沅抬头张望了一会,也不曾见道沈檀书的身影,心中纳罕她怎么没来,就见年夫人的丫鬟来传话,说是让她过去。
等年清沅一走近了,便有些后悔。
年夫人周遭坐着的大多是各府的夫人们,这个时候交她过来的目的简直不言而喻。但她人都已经过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配合着年夫人,和众人说笑。
一群人正坐着闲聊,突然走来一个丫鬟向英国公夫人报信。
虽然丫鬟放轻了声音,但离得近了还是能听到:“卫国公府的夫人来了。”
年清沅心里一紧,手心竟然捏出一把汗来。
从她在沈府上莫名其妙地醒来以后,并非没见过故人。只是那些大多是从前就对她抱有善意的人,最不济也不至于拿她当成什么妖孽。但这位国公夫人就不同了,她一时竟然不敢想象,一会她们见了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身旁的年夫人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轻声问道:“可是坐久了有些不舒服,一会我们见过国公夫人,便先行告退便是。”
年清沅的情绪一点一点安定下来,知道总归是躲不过这一遭的。
与其日后在什么别的场面碰见,倒不如今天就见了。卫国公夫人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在这种场面,总归也不敢发疯。
想到这里,清沅心里一松,心道真要撞见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不一会,一大群丫鬟仆妇簇拥着卫国公夫人来了,周围的闺秀妇人纷纷起身迎了上去。
年夫人和年清沅落在后面,看着卫国公夫人春风得意地应付着众人。
卫国公夫人今年四十余岁,因为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皮肤仍然紧致白皙,一双高傲的丹凤眼顾盼有神,恍若二十多岁的少妇,见人便是满面含笑,仿佛从来没有什么国公夫人的架子一般。她在京城多年,与在座的众人大多熟识,一时招呼这个、忙活那个,竟也没有发现清沅的存在。
直到过了一会,卫国公夫人听周围的人说年夫人也在场,连忙让人引见。一上来就殷切地拉着年夫人的手,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姐妹一般:“早就听说夫人回了京城,一直想亲自登门拜访,不巧我一直没得闲,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碰见夫人。”
年夫人也只能温柔地笑笑:“去年我身子不好,也不曾出来几次,故而也未能拜会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卫国公夫人又和年夫人寒暄了几句,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年夫人身后的年清沅身上:“这位想来就是……”她话还没说完,一看清了清沅的面容,眼睛顿时睁大,喉咙仿佛被人掐住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年清沅微微一笑:“清沅见过国公夫人。”
卫国公夫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当场失色,但她眼下过于震惊,也只能干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年夫人在一旁看得真切,虽然心里狐疑,但只能笑着打圆场道:“我这女儿和我一样,自小就体弱。去年我们一同从江南回来,她好端端的偏要在船板上吹风,最终着了寒,只能自己留在那边先养病,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瞧夫人的样子,可是看着她眼熟。这孩子长得有几分像我,又有几分像曾经的一位姑祖母,前段日子还有人说她长得眼熟呢。”
卫国公夫人紧紧地盯着清沅看了一会,确实从她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和年夫人相似的影子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了,确实是看着有几分眼熟。不过再仔细一看,又不大像了。”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嗓音还是有几分发涩,显然是惊魂未定。
年夫人又岔开了话题:“才只见过清沅,我家这里还有一个呢。来婉柔,给夫人请安。”
年婉柔姿态优美地给卫国公夫人行了个礼,声音婉转道:“见过国公夫人。”
可惜卫国公夫人这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清沅身上,再加上早就听说年婉柔不过是年家的养女,便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态度有些冷淡。
年婉柔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恨恨地又看了年清沅一眼。
年清沅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想着她们日后说不定能起码维持表面的和平,看来再这样下去,连眼前这样的局面都保持不了多久的。
即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会她也想起了上元夜发生的事。萧忱生得俊美,又家世高贵,再加上英雄救美这么一遭,年婉柔想要不动心都难。若是因为刚才卫国公夫人的敷衍,而迁怒于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若是别家不熟的人也就罢了,若年婉柔想的是卫国公府,依照清沅对他们府上的了解,那只怕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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