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世子救了年家落水的姑娘这件事不过一日的功夫就传遍了京城,漫天的流言蜚语中,当事的两家却大门紧闭,即便是有人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两家的人都只是沉默以对。
双方这段时日见过两次面,彼此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卫国公府始终不松口,年家也没有明确地表态,双方都在拉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年家却有客人上门了。
等年夫人听说这件事后,便亲自去找了一趟年老爷。
她进去的时候年老爷正在书桌前品鉴着一张画,见她进来连忙招手道:“快来看,快来看,前朝关寿昌大家的鹊华秋色图。”
年夫人知道自家老爷一直对关寿昌推崇备至,对他这副鹊华秋色图也是多方打听,没想到今日上门来拜访的人竟然把这个送到他手上了。
她不喜反忧:“人有重礼,必有所求。只怕这幅画你拿了烫手。”
年大人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你放心,这画是沈大人让人送的。先前我不过和他随口提了一句,他竟然就找出来了。”
听到是沈端砚让人送来的,年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叹气道:“沈大人送这样的重礼来做什么,咱们家欠他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年大人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画卷,看着她笑道:“你瞧你,人家送了这样的重礼来你反倒要怪人家。这有什么,赶明你从我珍藏的字画里挑几幅好的,再照着这份礼单给人回一份去。小沈大人年纪正轻,又对咱们家有恩,我有意和沈家好好结交一番,你看怎么样。”
年夫人接过那份礼单一看,不由得怔了一下。
年大人在一旁道:“这年轻人哪里都好,只是过于客气了。你瞧前些日子我才送了他一盒蒙顶石花,他转手又送了蒙顶甘露回来。”
蒙顶甘露与蒙顶石花一样,都是产自蜀中蒙顶的名茶。
年夫人放下礼单,皱眉道:“老爷,你没有觉得这份礼送得未免有些过重了。”
年大人愣了一下。
他向来只管朝堂事务,对这些事务不说一窍不通也差不多了。但即便他不懂人情往来送礼轻重,也看得出礼单上的其他物件确实价值不菲,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道:“小沈大人早早地就丧母了,家中又没个长辈帮忙打理,想来时他亲妹子的手笔。他那妹妹不是还和清沅是手帕交,或许是她年纪小没轻重。你是长辈,若是以后有机会点点她便是了。”
听他这么说,年夫人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
而另一头,沈家。
五味站在书桌前恭恭敬敬道:“姑娘。”
沈檀书看他一眼,声音温软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五味,我听说府里最近出了一件事,所以想请你为我解惑。”
五味心中苦笑,心道姑娘真是一天比一天厉害,这么快就知道了。但表面上他还是规矩道:“姑娘请说。”
沈檀书道:“我听人说,你最近又在清点库房,重新造册。这件事我记得今年我已经做过一回了,怎么这么快又重新造册了?”
五味连忙应答道:“回姑娘的话,前些日子大人要我找一样金丝楠木屏风送予吏部尚书,随口提起来这件事,让小的们重新清点库房,所以只好又让人清点了一次。”
沈檀书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五味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就听见沈檀书又道:“既然已经送了给吏部尚书的礼,也清点了库房,那送出去的那些礼是给谁的,礼单又在哪里,怎么不拿给我来看一看?”
五味顿时出了一身汗,却还镇定道:“回姑娘的话,那份礼单是大人特意要拿出去送人的,所以先前没来得及送给您过目。若是您要看,小的这就让人回去抄录一份就是了。”
沈檀书摇摇头:“不不不,五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咱们府上的那些玩意,整日放在库房里也不过是积灰罢了,你送出去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好奇的是,你代我兄长把那些东西送给了谁?”
这个问题,五味可不敢随便回答了。
沈檀书轻声道:“不如我替你回答了如何,这份礼是送去了年府。我不为难你,只是有些好奇,好歹我和年府的姑娘相知相识一场,送礼去年府上倒也没什么,只是为什么偏要避着我?莫非我在咱们府上,已经变成了外人不成?”
五味苦着一张脸道:“姑娘,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何苦来为难小的呢。不然您看这样,您亲自去问大人。若是大人点了头,您再来问小的,小的保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如何?”
沈檀书瞅了他一眼:“我若是要去问他,还叫你来干什么?”
五味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姑娘若是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大人吧,小的真的不能说。”
沈檀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道:“好,那我就亲自去问。”
说着她当真起身,绕开书桌推开门,向着静思轩的方向过去。
五味跟在她的身后连忙道:“姑娘,您等等,您等等我!”
一到了静思轩门外,沈檀书头一次不顾六安的阻拦,直接闯入了书房。
今日沈端砚难得有空闲,正在案前看书。见了她闯进来,并没有生气,只是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两人。六安、五味两个苦着一张脸跟在沈檀书身后,见自家大人看过来,连忙低头做忏悔状,却听他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连忙如蒙大赦一般地退了出去,实在不想卷入这对兄妹的战火之中。
沈檀书瞥了一眼书的封面,见是《九州地域志》,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你也喜欢看这个?我还以为你整日忙着朝中的事,没空看这些闲书呢。”
沈端砚抬头,眉头微蹙道:“你何时喜欢看这个?我记得你平日不是最喜欢那些无用的诗词。”
沈檀书摇头道:“不是我,是清沅说过她喜欢。倒是你,不要因为自己诗作得平平,反而把那些诗词大家都一竿子打翻了。”
说完,兄妹二人看着对方,双双冷笑一声。
沈檀书虽然有意想找茬,但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还是先软了口气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端砚漠然道:“你说哪一件。”
沈檀书气结,不由得直截了当地问道:“好,我问你,先前是不是你让五味来和我打听与清沅有关的事情的?”
沈端砚放下手中的书卷,平静地看着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檀书反倒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一噎,却还是咬牙问道:“为什么,这不像是你会感兴趣的事情?”
沈端砚心平气和道:“她是你的至交好友,身为兄长,我代你关心一下你的朋友,送些薄礼,有什么不对吗?”
“你到底是只想送年大人一份厚礼,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檀书语重心长地教训她的亲兄长:“沈大人,容我说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娶一位夫人回来了。既然日后要娶人,就应当庄重一些,既是给我未来的嫂子颜面,也不要坏了人家清沅的清誉。她的处境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不要再给人家添麻烦。”
她说这话是发自内心,诚心诚意。清沅这段日子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再招上她哥这个麻烦,只怕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沈端砚淡淡道:“若是我说,我有意求娶的是年家女呢?”
沈檀书那双明净的杏眼豁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虽然她早已猜出了几分,但是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她兄长……这块千年的铁树,终于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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