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日后,按照大周的风俗,年婉柔回门了。
因为不想见到萧忱,年清沅直接称病闭门不出,正好赶上冬青每月来跟她汇报消息的日子,便听了一听。
冬青继续道:“前些日子您让我盯着温家的人,小的私底下打听到,温家那位姑娘似乎正在准备今年七月进宫选秀的事情。”
年清沅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温家这是想用温清语的婚事去宫里来换权势富贵。说是换也不太准确,应当说是温家在赌,用一个温清语来赌一个机会。
这种事情在世家里其实屡见不鲜,但发生在温清语身上,多少让她有点莫名感慨。从前温清语便是家中千娇百宠大的,又素来聪明伶俐,备受温夫人宠爱,没想到到头来,到了这种要为家族奉献的时候,还是少不了牺牲她。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人各有志,更何况如今温家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也懒得多管。
年清沅只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后温家的事情,不必再打听了,随他们去吧。”
冬青这头被打发出去了,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这几回 “你回头再在姑娘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青黛才不听他的:“你若是办事得力,哪里用得上我在姑娘面前说话。”
兄妹两人说不到一处去,又是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还是和之前一样,年清沅窝在府中待嫁,做做绣活,陪陪温韶,偶尔和年景珩斗斗嘴,闲暇时陪沈檀书看看花,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只是依然很少听到沈端砚的消息。期间过节的礼沈府倒是一样不少地送到了年府上,只是人却没能来过几回,更别提私底下见面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入冬,温韶的产期也一天一天接近了。
她怀胎将近十月,中间虽有波折,好在每日来给她看脉的大夫都说胎相很好,不必担心,这才让年府众人松了口气。
这一日年清沅正在抱琴居和年景珩下棋,走到关键的一着时,青黛突然从外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二奶奶那边……动了!”
年清沅还没说话,年景珩就先出声了:“好好说话,什么动了静了的。”
他话音刚落,年清沅就蹭地起身:“你笨死算了!是二嫂要生了!”
年景珩大惊失色,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和年清沅一起跑到了温韶的院子里了。
年夫人、佟氏她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们神色焦急,也没空搭理这两人,听着屋里头传来的声音不住地在院子里打转。
丫鬟、婆子们已经备好了热水,一次次抬着水盆进去,过一会又抬着血水出来,让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温韶的呻.吟和丫鬟婆子们让她用力的声音,气氛让人愈发焦灼不安。
年景珩讷讷地问年夫人道:“二嫂还要这样叫多久啊?”
年夫人这会正着急着呢,闻言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这才刚开始呢。”
兄妹两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的脸色都有几分发白。
年景珩打了个寒颤:“生孩子真可怕。”
年清沅咽了咽口水:“跟你又没关系,你又不用生。”
年景珩一想也是,不由得舒了口气:“也对,反正我也不用生。”
年夫人不由得烦躁道:“怎么女大夫还没来,不是已经让人去请了吗?”
底下的丫鬟没敢吭声,她瞧见年景珩,直接推他一把:“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劲也不长,平时倒是四处乱窜。还不快去找人看看,女大夫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用咱家的马车,快点把人接回来呀。”
年景珩灰头土脸地出去了,年清沅为了不被年夫人也赶出去,连忙吩咐人道:“快拿椅子和茶水来,这里这么冷,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吧。”
年夫人摆摆手道:“不用了,我没心思喝茶。”
年清沅劝道:“那您要不就去偏房里坐着,等再在院子里吹了风着了凉。小娃娃生下来了,您也不能抱了。”
年夫人这才被她说动,正要带人先去偏房里坐着等小心,突然听见里头温韶的呻吟声突然变得凄厉。
年清沅顿时冷静不了了,一个箭步就冲向门口:“我进去看看。”
她刚走到那里,就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姑娘不可,这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进了产房,定然要沾了晦气的。再说里面有稳婆在呢,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年清沅一滞,她从前只听说过不让男子进产房,说是会沾了晦气,没想到连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让进:“那岂不是女子分娩时,身旁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干疼着。”
旁边一个婆子陪笑脸道:“姑娘,都是这样过来的。里头都是丫鬟婆子的,更何况您们还在这里等着,二奶奶是个有福气的人,会没事的。”
年清沅皱眉:“好了,我不管那些规矩,我也不怕什么晦气,你们让开,我进去陪二嫂说说话也好。”说着,她就要闯进产房里。
年夫人在背后叫住她:“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来添乱。在这里老实待着,我和你大嫂进去。”
年清沅还想分辨什么,反倒是佟氏先急忙叫道:“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这产房晦气,您进去了万一沾上了怎么办?”
年夫人冷冷地看了自己这个大儿媳一眼:“那你一个人进去?”
佟氏一噎,她也怕沾了晦气啊,可是这话又不能直白地在年夫人面前说出来,只能讷讷不语,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妙语如珠。
年夫人对年清沅道:“你在这里好好守着,等大夫过来,我和你大嫂一起进去。”
说完她便带着人进了门,佟氏没有办法,只好一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她们两人虽然进去了,但似乎对立面温韶的困局于事无补。年清沅只听见传出来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心仿佛被人揪成了一团,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正当年清沅急得不行时,外面突然有丫鬟喊道:“女大夫来了!女大夫来了!”
她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背着医囊大步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年景珩,看那模样,别提有多殷勤了。
女大夫年纪二十上下,虽然一身灰衣,却生得艳若桃李,兼具霜雪之资。虽然她看上去过于年轻貌美了,但这一身的气度反而让人不自觉安定下来。
年清沅连忙迎上去,诚恳道:“有劳女大夫了,请您务必保住我二嫂。”
女大夫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年清沅在门外听着,温韶的叫声时而高,时而低,还是每叫一声都让她的心抽动一下。
也不知这种煎熬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婴儿一声嘹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二奶奶生了!”
“是个大胖小子!”
里面的人声音一传出来,身后的甘草、半夏她们顿时高兴道:“姑娘,二奶奶没事了!”
年清沅并没有松口气,还紧紧地盯着门道:“只是孩子出来了,大人还不知道有没有事呢。”
恰在此时,里面的人终于想起来还要给门外的人报信,丫鬟婆子们涌了出来,欢喜地叫道:“姑娘,母子平安!”
年景珩挠了挠头,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点怪怪的。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年夫人她们已经抱着孩子招呼他们过去了。
产房里还残存着血腥味,但没人顾得上这个。
年景珩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年夫人怀里抱着的肉团子,只见小婴儿的皮肤皱巴巴的,小身子红通通的,虽然已经被人擦干净了,看起来还是像一只小猴子。
年景珩看了又看,一撇嘴道:“真丑。”
仿佛听到了这个不靠谱的三叔正在说他的坏话,小婴儿一蹬腿就开始娃娃大哭。
年景珩顿时被吓得手忙脚乱道:“这这这,这怎么就哭了呢。是不是有问题呀?”
女大夫冷声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她一开口,年景珩就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可是他怎么不睁眼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女大夫还没来得及开口,年夫人已经忍不了他了:“你给我出去,别在这里晃悠着惹人心烦。”
年景珩瘪了瘪嘴,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别招惹亲娘,所以难得没有油嘴滑舌,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只是眼珠子还不停地在小肉团和女大夫身上打转。
年夫人抱完了刚出生的小小肉团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跟女大夫道谢:“这一次真是多谢您了,一会的诊金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女大夫一听,就知道等会年家给的诊金绝对不会薄了。不过她虽然年轻,在京中大户人家行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下也没有推辞,只点了点头。
年清沅一进去就直奔里屋,看见温韶倚在床头,精神还好,一颗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
她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虚弱,神情却一如既往地沉静的温韶,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些了吗?”
温韶生产后虽然有些乏力,但口里含了参片,这会精神还好,见她担心便柔柔一笑:“你别担心,大夫和稳婆都说了,我这是顺产呢。只是有点累罢了,可能一会就睡了。”
年清沅这才松了口气:“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好好休息。”
温韶浅浅一笑:“孩子的乳名叫什么,我还没想好呢,竟然就这样生下来了。”
年清沅道:“这有什么好急的,你先休息好了,一觉起来再起一个名字也不迟。”
等温韶睡过去了,她这才慢慢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里有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从前就知道女人生孩子很难,但是亲身旁观了一场后发现,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等明年她嫁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要怀孕生子,那时候的她也会像温韶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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