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没有要下去辩解的想法。
风流韵事、艳情秘闻从来最让人喜闻乐见,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在这儿,他也洗不清民众加诸己身的暧昧揣测,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何况,把家产给未来儿媳,这当中可供人遐想联翩、发挥编造的地方,写话本能写上一摞,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接手茶行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为这么点流言蜚语就要费神悲怒,这大东家也趁早不必当了。
她坦然处之,卫晏洵却忍不了。
他一勒缰绳,驱马至那群男人一旁,居高临下地问:“再说一遍,我义父怎么了?”
他逆着光,那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倒是有人认出他来。
“呀!这不是齐瑞津那个傻儿子么?病都好了?”
“大兄弟,你来得好啊,你爹跟你媳妇儿好上了,把家产都给她了,你可赶紧回家去争家产去吧!”
男人笑嘻嘻道,满脸都是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你爹跟她搞在一起,你就没发现?真是好大一顶绿帽哟……”
话音未落,卫晏洵猛地踹在他脸上,那人飞起撞到屋檐,又摔了下来,吐了血,满口黄牙七零八落。
卫晏洵又把刚刚讲得最起劲的男人单手掐着脖子拎起,倒插葱丢进商铺门口的水缸里,拎着脚踝,上上下下涮了十几度,直涮得那人满脸紫涨,口眼耳鼻全塞满了污泥,张口便呕出一大摊黄水。
剩下的人战战兢兢缩在原地,看着卫晏洵,抖得像一群去了毛的瘦鸡。
卫晏洵冷冷道:“义父为人清正,家产一事是与我商议过后做出的决定,他早已认岳浅灵为义女。再让我听到有人信口雌黄,污蔑我义父和义妹的清白,我便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他抬掌,虚空一打,那群人围坐的方桌乍然四分五裂,崩坏在地上。
“听明白了?!”
尿骚味四溢,他们哭丧着脸点头哈腰:“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明白了,便一家一户地,去把真相说清楚。但凡有一人还在误解我义父与义妹的关系,我唯你们是问!”
满街的人都听到了,那些男人涕泪横流,不顾裤裆滴水,一个个跑过去解释认错。
浅灵见状,微扬了一下嘴角。
“多谢。”
“不用。”卫晏洵道,“对付这种流氓地痞,讲道理没有用,打怕了,他们就老实了。以后我不在,你不要心慈手软。”
“嗯。”浅灵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要走?”
“一会儿就走。”卫晏洵道,“府中什么都有,我昨晚已将包袱打点好,马也叫人喂了。”
浅灵点点头。
回到府中,正是午食时分,午膳都烹好了。卫晏洵虽急,但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时辰,便留下来,与浅灵一道用饭。
丧事才过,上的都是素菜,小葱豆腐,烩藕片,瓠羹,樱桃煎,油豉白菜,银丝菜,素蒸鸡。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搛菜享用,只听得间或筷盘相击的轻响,安静得诡异。
从前齐天麟是很闹腾的,不管是齐瑞津,还是浅灵陪他用饭,他都热热闹闹,天真傻话说个不停。浅灵如此寡言少语,都得被他拉着,一起数捉来的蛐蛐到底有几条腿。
两人都想起了之前的事,忽然抬头,两道目光正好撞上。
浅灵眨了眨眼,隐约几分怔然。对面人样貌她是熟悉的,但心里体味到的还是陌生的异样的感觉。
卫晏洵则深觉缘分无常。
眼前的女孩上辈子是要害姜家的,可以说是他的半个敌人。而她被赤突王子折磨鞭伤,以及受乱刀砍死,都与姜家相关,这么一算,或多或少也与他有点关系。
前世亲密无间的,已经与旁人互表心意,姻缘将成;
而前世互为仇敌,现在却同坐一桌,共享着极具烟火气的饭食。
简直荒诞至极。
有一缕苦涩在心头一掠而过,卫晏洵重新振作,拿了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三盘菜中,各夹了一筷子,放到浅灵碗中。
“吃吧,我将远行,这一餐不必如此尴尬。我虽回不到从前那样,但你对我的恩情我都会记住,还是那句话,我会以兄长的身份护佑你一生。”
浅灵顿了顿,便斟了两杯茶。
“以茶代酒,为你饯别,望你珍重自身。”
“嗯。”
卫晏洵举杯与她一碰,仰头饮下。
用过饭后,他又去祠堂拜了齐瑞津。
“义父,我要从军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您的大恩我不敢忘,今生愿以功业为魁济保驾护航。”
他轻装简行,除了一个小包袱,就只有一剑一马,即刻就能走。
离开前,他对浅灵道:
“我到了地方,会写信回来,你把地点记下。之后若有什么异常之人打听你,问你我的事,你只把你之所以会进齐府归因到祯和二十二年,屏雁关失守,义父在陇州设店铺的计划有变,亲自前往回撤,因此遇见了你。姑且唬弄过去,然后写信告知于我。”
浅灵的前生今世境遇相差太大了,这一切都是从齐瑞津收养他、为他找童养媳开始发生的转变。她前世虽然籍籍无名,但保不齐那个重生者会因为姜琢君的案子记住她,发现她两世的不同,进而推测到他身上。
而屏雁关失守是上一世所没有发生的。因那一年他在军营历练,提前发现了敌袭的蛛丝马迹,与众将一起抵御了那一次赤突的侵扰。
这一世,没有了他,屏雁关因此失守,岳浅灵因这个缘故造成两世差异,当足以令重生者信服。
如此这般,便可将他卫晏洵未死,且成为了齐府养子的事情隐瞒过去。
在羽翼未丰之前,断然不能把自己一星半点消息透露给重生者。
浅灵虽觉怪异,但没有多问为什么,答应下来,然后把一个小包裹递过去。
“这是一些碎银,还有一面玉牌,缺钱了就用这个找魁济的茶铺支取银两。”
见卫晏洵惊讶地看着自己,她道:“齐叔虽然把家业交给我管,但他生前极为疼爱你,本该有你的一份,你拿着吧。”
卫晏洵盯着布包看了片刻,没有矫情,伸手接过了,然后冲浅灵扬唇一笑,像兄长对待妹妹一样地,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他没要她送,一扬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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