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台是大靖开国之后修建的英雄冢,那些开国功臣、乃至前朝末年的仁人志士死后都荣归此处,太祖皇帝开了先例,大靖之后的每一代文臣武将,都以能葬到此处为荣。
除了英雄冢,这里还建了一座公祠,里面列位的都是有功之人,虽踏不进英雄冢,能被供奉在这,也是极高的荣誉了。
浅灵拜祭过齐瑞津,同姬殊白一起从公祠出来,慢慢说着话。
“……因为他身份有变,所以特意来解释婚约的?”
“嗯。”
姬殊白负着手,方步轻缓地走下台阶:“他的真实身份着实令我意外。”
浅灵看着他:“你才知道此事?”
姬殊白淡笑:“正月十六我就离京了,出了一趟远门,现在才回来。没想到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你。”
浅灵没答话,姬殊白看她侧脸道:“还走吗?”
“走的。”
姬殊白想了想道:“永章与扬州一样,都是繁华富庶之地,水陆通达,比去渭州方便得多,你可以多往来,去过凤栖山么?”
浅灵抬头看过来:“名胜古迹,在书上看过,没去过。”
“明儿我带你去。”
“我自己可以。”
姬殊白道:“京中子弟每日都会在那里游玩,看你是生面孔,准要招惹你,别一个人去。”
这就是外乡人的不便之处了。永章人才荟萃,但总有一些纨绔膏粱眼高于顶,仗着自家官爵雄厚,便对其他人无礼挑衅。
浅灵不怕这些,但这种事多了,游历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说着话,浅灵眼见冢墓之间突兀地高耸出两座祠堂。
两座祠堂相连在一起,一座叫“文正公祠”,一座叫“武襄公祠”,门前立着石碑,刻着祠堂供奉的人名姓与身份。
浅灵先看文正公碑文,只见上书:
姬丞英,祖籍太原,武宁十一年生人,名门太原姬氏之后,开国元勋姬高盟次孙,祯和八年为相,十九年逝于大宛国。
再看另一边的武襄公碑,上面写着“岳楼飞,武宁八年生,齐州章丘人”,而后便是大段的文字,比起姬丞英,岳楼飞的身世与仕途便坎坷了许多,进了退,退了进,到了最后,同样以一句“十九年逝于大宛国”结尾。
“那个时候的朝堂,岳大将军像一匹独狼,无朋无党,他也没有雄厚的家世倚仗,走错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我祖父公事上与他交涉不多,但私下有交情,他很敬佩岳大将军为人。”
“圣上决心征伐的时候,祖父也认为大靖反击的时机已到,当以武止戈,荡平赤突,故全力支持圣上,主动请缨与大宛谈判借道,并亲自说服了岳大将军重新出山,万事俱备,胜券在握。但是,所有都被一则流言给毁了。”
姬殊白盯着碑文,慢慢道:“他们二人在那里故去,军兵没能把尸首带回来,所以有了这两座祠堂。”
文正公塑像是个手执象笏、脸蛋微圆、似乎含着慈祥笑意的文官,而武襄公塑像则是甲衣兜鍪、腰间仗剑的形象,红色的披风猎猎扬起,威武无比。
浅灵仰头看得出神,姬殊白在身边道:“塑像看起来岳大将军更年轻,是因为他隐退得早,这是他在朝时的模样,实际上大将军比祖父还要年长几岁。”
浅灵问道:“你见过他吗?”
姬殊白摇头:“他离京的时候,我才出生没多久,不过,我倒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圣上在朝堂上,也时常提起大将军。”
他先在文正公祠的塑像前拜了拜,然后又去武襄公祠。
浅灵想了想,也烧了几炷香,各自拜过,然后一起出来。
“现在住哪儿?”
“齐叔在长留街上有一个宅子。”
“我送你。”
“不用。”
“去永国公府也顺路。”
浅灵看着他,将信将疑被喜盈扶上马车,登辕弯腰的片刻,动作明显不及先前随意。
“浅灵。”
他在身后喊,浅灵回过头,目光带着问询。
姬殊白道:“我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浅灵几乎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侧。
姬殊白尽收眼底,却是盯着她的脸颊看。
“恢复得不错,没有留疤。”
浅灵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脸,便点头道:“多谢,我自己懂药,能处理好。”
姬殊白看她钻进马车,心里便有了底,但并未点破,驱马与马车同行了一路,然后便到了长留街。
长留街离宫城远,故并不是勋贵之家落户会选择的地方,四邻多为富而不贵的门户,本应该很僻静的一个地方,不防他们却看到了一个叫人意外的场面。
卫晏洵站在府门口,身后坠着两个女子,一个被人拖着半跪在地上,另一个在后面伸手够着,另有一个青年在旁边。
冯家玉嘶声大喊:“我不去!我没有错!我只是把她做过的事说出来了!我有什么错!凭什么道歉!我今日就是死在这,也绝不跟贱人弯腰!”
姜云如拿帕子半捂着脸,一只手拉着冯家玉的衣角:“家玉,别说话了,先进去再说。”
“我不进去!她是脏的!她住的地方更脏!”
卫晏洵暴怒回首:“给本王闭嘴!”
他怒到额头的青筋都在颤抖。
原来,今日他在府中,意外地收到了来自安乡伯府二公子的拜帖。
本来他看到“姜二公子”还有点诧异对方是谁,待看到姜少谦带着姜云如和冯家玉二人过来,才恍然大悟,记起姜少谦现在的确不是安乡伯世子。
前世,姜家大房二房不做人,处处设计姜少谦和姜云如兄妹,有一次实在太过火,把卫晏洵彻底惹恼了,于是他把姜家往死里收拾了一遍,最后逼着安乡伯世子主动让贤,令安乡伯上奏朝廷,以姜少谦为世子,安乡伯的爵位便落到了姜家三房的头上。
姜少谦人如其名,是个谦和温煦的儒雅公子,相貌性情都随了其父,比起姜家那一个赛一个的烂黑心肠,他好上百倍千倍,整个姜家,也只有他配得上袭爵。
卫晏洵对他印象不差,因此接见了他,姜少谦阐明是带冯家玉来致歉的。
“王爷,我这位世妹脾气急,但并没有坏心,脱口说了几句不逊之言后,她也很后悔,求着我带她来向王爷赔罪,希望王爷能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冯家玉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俯首道:“王爷,那日是我不对,小女知错了,王爷有气,请王爷尽管责罚,只要能让王爷消气,小女绝无怨言。”
卫晏洵自然也认识冯家玉,她虽家世不显,但十分仗义敢言,是唯一一个一直相信袒护云如的姑娘,最后好似是嫁给了云如的表哥安嘉轩,夫妻幸福美满。
卫晏洵对她的评价,比对姜少谦还要好些。
可她今日说的是什么?她不小心说了他的坏话,叫浅灵告到了官府?
这世上骂他最多的,就属浅灵了,浅灵怎么可能会因为有人骂他而生气?
他一听便觉不对,于是派了人去茶楼查问,一查就知道了那日冯家玉究竟对浅灵说了什么难听至极的话。
他当即拍案而起,冷冷道:“你不该跟本王赔罪,而是跟浅灵赔罪,谁给你的胆子那么辱骂她?”
这女子说的话太过分,但她到底本性不坏,卫晏洵便想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让她在浅灵面前下跪认错了结。
没成想,冯家玉竟是高喊着“士可杀不可辱”,死活不肯对浅灵低头,这一路来,还叫骂出了更多无比难听的话。
前世每次见到都是笑呵呵打趣云如,而从来没有过丝毫嫉妒、阴暗、丑陋的明媚女子,就像成了一段假的记忆,冯家玉好似邪祟上身了一般,卫晏洵怎么都无法把眼前这个疯婆子跟前世那人联系到一起。
“再敢多说一句,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冯家玉抿住嘴,直瞪瞪地看着,姜云如哭着拥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家玉,别说了,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颤抖,可怜兮兮地对卫晏洵道:“定王殿下,家玉心直口快,不是有意要冒犯岳姑娘的,求王爷饶了她吧。”
卫晏洵直直盯着姜云如,这一次,他没觉得心痛,只是失望无比。
“你还在为她说话,你觉得她没有错?”
姜云如心口好似挨了一击重锤,发闷、发痛,说不出话来。
“你数一数,她刚刚言语侮辱了浅灵多少句话,她本可以随时停止,但她没有,你还敢狡辩说她是不小心?”
姜云如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又热又烫,泪珠子更是直接滚了下来。
“你们也是女子,却捕风捉影,对一个女子的清名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卫晏洵两辈子从没对姜云如说过这么重的话,眼见她身形摇晃,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被姜少谦扶住了。
她捂着嘴哭泣:“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卫晏洵冷着脸道:“有没有,先进来跪着再说吧。”
他说罢,举步跨进了门槛,冯家玉刚抬起脚,就被喊住了:
“慢着。”
他们回头,见浅灵径直走过来,没等冯家玉反应过来,浅灵一脚把她踹飞了。
“我不让进,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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