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昼再一次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行,那你这名字还挺绕口。”
他后脑勺抵着墙面,歪着身子从裤兜里掏烟,不经意的向她的方向倾了顷身。
因为距离很近,男生身上干净的洗衣服味萦绕在她的鼻尖,混的一丝独有的清凉,让她将头垂得更低。
程织岁蠕动嘴唇,刚要说话。
治疗室的门从背后打开,护士小姐姐拿着治疗单,向外面探出半个身子,“程织岁,可以进来了!”
程织岁脑袋‘嗡’的一声,这才记起来自己是在医院看病的,即将马上还要经历一场浩劫。
祁昼见她呆呆坐着不动,抬了抬下巴,好意提醒,“医生好像在叫你名字,前程似锦的程同学。”
“哦。”
程织岁点点头,没在意他的调侃,有点失神的起身,努力对他笑了笑,“学长,那……我先进去了,下次学校见。”
她笑容僵硬,脸色惨白惨白的,连带的唇色都泛白。
说完,揪紧了小小的手指,犹如赶赴刑场一般走进了治疗室的门,还小心翼翼的将门紧紧的关住,生怕被人瞧见什么。
祁昼盯着紧紧掩住的治疗室大门看了一会儿,没立刻离开,将斜在嘴上还没来得及点的烟扔进了垃圾桶,大步流星地走到治疗室前。
门的另一边,程织岁看着护士手上的止血带和采血针,脑门已经渗出汗来。
护士小姐姐瞧着她紧张的样子,笑着问道,“有那么害怕吗?”
“我有点晕针晕血。”
“那你就转过头去,不要看。”
程织岁听话的别过头去,奈何脑袋里不停闪过鲜血的画面,下午的梦就像螺旋桨一样在她脑子里乱绞,将她恐惧的心理寸寸放大,忍不住轻轻颤抖。
“小妹妹,你这样我没办法下针哦。”
护士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犹豫道,“你有家属陪同吗?”
程织岁慢吞吞的摇摇头,咬住下唇,顶着头晕目眩的恐惧感,“没关系,我不看就行了,开始吧。”
她视死如归的撸起宽松的毛衣袖管,将头撇到一边,手指轻颤,呼吸愈发粗重起来。
“可是,如果你晕针严重的话,可能还会出现晕厥,这种情况还是有家属陪同好,或者……”
程织岁听到家属两个字,头垂得更低,“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可能没有那么严重吧……”
护士见状,也只好点头,“行,那你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嗯。”
冰凉的止血带绑在上臂,程织岁沉默的偏过头,移开视线。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细细的采血针穿透皮肤的那一刹那,程织岁瞳孔还是骤然缩在一起,手指一根根的蜷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来,全身反射性的抖动着。
她手脚冰凉,周身又是烈火般燃烧,整个人在冷热交替中呼吸急快,胸口闷的仿佛喘不上气来,眼睛不受控制的想要往手臂上瞟,想观察进度如何。
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眼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圈过来的手臂肌肉贲张,将她向后轻轻一带,整个小脑袋都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紧接着,低哑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过来,懒散沙哑却异常清晰。
“快好了,你别睁眼。”
程织岁心神微动,仿佛在暗无边际的水逆中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小胳膊乱挥紧紧抱住那只手臂。
整个身子无意识的缩了缩,小脑袋深深埋进背后的怀抱。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身后之人温暖厚重的胸膛和四周温热的触感,甚至还能听见一道强而有力的心跳,就像开着环绕立体声一般,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心跳。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持续不断的传来,让她汲取到了强大的安全感。
因为有了依靠,程织岁内心的恐惧感一点一点的消散,令人压抑的窒息感也缓缓褪去,神智慢慢回笼,紧绷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
等等……
难道背后抱着自己的人,是……祁昼?
有了这个想法,程织岁整个人都惊到了,赶忙往前挪了挪,又担心动作太大会尴尬。
她方才光顾着害怕,连针扎的疼也没感觉到,此刻也不知道血抽好了没有?
她刚寻思是不是要开口问问护士,背后的声音就替她开了口。
“好了吗?”
真的就是祁昼的声音。
程织岁心里又开始万马奔腾。
她静静的等着,又不敢睁眼,也想听护士小姐姐回答‘好’还是‘没好’。
“问你呢,程织岁,你好了没?”
“啊?”
问我?
程织岁懵了下,赶忙放下胳膊,睁开眼。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宽大修长的手掌还覆在她的眼帘处。
祁昼感觉到怀里少女身体的僵直,湿漉漉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处挠动,还怪痒痒的,重点是触感湿冷,好像是眼泪。
他‘啧’了一声,放下手臂,果不其然看到小姑娘怯懦通红的眼眸。
“还哭了?”
“没有,我没哭。”程织岁眨动着浓密的长睫,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祁昼勾了勾唇角,见她脸色终于恢复了点红润,也懒得戳穿她的小心思,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掐出指甲印儿的手臂。
程织岁自然也看到了,恨不得将小脑袋埋进领子里。
“学长,你怎么没走啊?”她低声问道。
祁昼挑眉,“我走哪儿去?”
程织岁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祁昼懒懒道,“打工啊。”
程织岁诧异的扬起眉,“??”
“治愈各种恐惧症,”祁昼淡漠的垂着眼,接着说,“替太上老君兼个职。”
程织岁:“……”
你快别笑话我了。
护士一边将化验单裹在采血管上,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人,那眼神就仿佛是在磕什么甜甜的CP。
“你是她小男朋友吗?怎么现在才来,小姑娘刚才都吓坏了。你别看这晕针晕血,严重了连休克的都有,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啊。”
什么男朋友?
程织岁吓得偷瞄了祁昼一眼,赶忙跟护士解释。
“啊,不不不,姐姐,他不……”
“嗯,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祁昼自然而然的接过话来,白色的日光灯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的更加清冷。
程织岁满脸都是问号。
祁昼眼神淡淡的,见她看过来,满不在乎的挑了下眉,倦怠的眼底意思再明显不过。
——跟无关人士,有什么好解释的?浪费口舌!
程织岁瞬间读懂了这层意思。
她想想也是,别人怎么认为也管不过来,反正也是陌生人,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把这个血送到检验科。”护士将包着化验单的采血管递给祁昼,“我先给你女朋友在隔壁病房输上退热药,等化验结果出来,医生会再下医嘱加其他药。”
祁昼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抬手接过采血管。
妈耶!
可不得了!
程织岁强打起精神,几步挪过去,干笑道,“给我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又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她怎敢劳烦这尊大佛!
祁昼避开她的手,“都烫的跟火炉似的,还乱跑?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色有多难看。你要真不想挨针,最好老老实实的听话,还能少来几次这种地方。”
说完就迈开长腿,转身离去。
程织岁被训的没脾气,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怎么感觉欠的人情债越来越多了呢!
护士瞧着祁昼的背影,忍不住打趣,“哟,你这小男朋友够酷呀!不过长得是真帅,每天对着这么一张脸,也够赏心悦目的吧。”
程织岁摸了摸鼻子,“姐姐,隔壁有病床吗?你还是先帮我吊上针吧。”
护士问,“你不会怕吗?还是等你小男朋友回来?”
程织岁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等他回来。”
还等他回来,我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程织岁属于轻微晕针,严重晕血。
躺在床上打吊针到底比抽血的时候坚强了许多,直到头顶挂上输液瓶,她才缓缓吁出一口气了。
急诊科的临时病房空荡荡的,连护士小姐姐也在隔壁的治疗室,程织岁一个人占据了整个病房,还处于头晕脑胀,浑身没力的阶段。
但因为今天的表现已经足够出洋相了,她即便再困倦,还是挺起腰板,强打着精神听着门外动静,等祁昼回来。
急诊科的走廊里每一次传来脚步声,她都保持警惕的向门口看去,可都没人推开那扇门。
直到一瓶液输完,她都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看来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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