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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恶,恶如此软弱的自己,恶此刻无法掌握命运受人摆布的自己!
即使浑身都被别人掌控着不能动弹,也不能阻止呕吐的欲望,然而喉咙都被堵上,连这一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咽喉深处翻腾着他们灌入的苦涩腥臭,数次的窒息。被扯着头发仰起头,只能难受地不断呛咳。
当一个人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伸手向要爬出去,可是不论怎么探索,仍是碰不到能够攀登的藤蔓山壁,等着你的永远是虚无的黑,永远是没有出路的绝望,这种时候,你会做什么?
只有自我了结才是解脱。
但是我却连那唯一的一条路都不能走。
我大概要与这几乎无边无际的憎恶、恶心、弃共存一辈子了,除非有一天,能够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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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牢外灿烂的照耀着,牢内火把摇曳地照着,然而阴影却是如此浓重,浓得似乎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黑,如何挣扎都无法穿越的深渊。
是谁,谁在栅栏外的阴影里窃笑。轻轻的、欢乐的、讥嘲的银铃般的笑,动听的笑。
谁的目光在冰冷嘲讽地窥视着这样的我。这样的居高临下,这样地自命清高,这样的轻蔑鄙视。
并非近在咫尺,更非心有灵犀,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让我痛苦的嗤笑。
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灭顶的恨。
什么都没有,除了屈辱、愤怒、痛苦、疯狂,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类美好的光明的事物都离我远去,黑暗罪恶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展示在我的面前。
如果我能忘了这一切,该多好。
如果我能永远维持原来的自己该多好……
也许,我再没有这个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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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湿透后留下的汗味,口鼻里的腥臭是如此鲜明,抽搐地干呕,只能勉强吐出一些酸苦的胃液和胆水。
时间过得很慢,很难熬,但是仍是这样流失过去,发生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混沌。
仅有那愉悦的银铃般却又被压抑着的笑声似乎永不间断。
仅仅薄暮,刚离去不久脚步声又接近了。像挣脱不开的梦魇,我已无力挣扎,只能随之沉浮。
昏昏沉沉地被他们从草堆和那摊已经破成碎片的衣服中扯起。
“嘿嘿,小子,你今天自求多福吧,老子可带了好东西来。”王老打十分兴奋,不知道遇上什么好事。
我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我记住了他们的姓名,年纪稍长的是王老打,身形粗壮的是陈伍。他们得意地说着,好像在参观动物般的兴奋。
“唔……”终于被逼迫出一个半音,立刻强硬地咽下去,紧紧地咬着牙忍耐着。这是我最后的能坚持的,既然被他们所强迫,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流合污。被他们强要又怎样?最后一点傲气也不能交与他们。
两人见我这样,越发兴奋,将那一盒东西全数都抹了上,不一会儿,更加剧烈的煎熬巨浪般铺天盖地而来,一浪一浪的窒息感淹没了所有的感觉,我只能紧绷着肌肉,死死地抵着墙根,想让那一点凉意驱走药力带来的不适。
强自坚持着,并不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抓上了被拷问时留下的伤口,撕扯着已经结痂的地方,带来的痛意总算能让我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行动。
“老打,你说这药很是让人痛苦煎熬,我看好象不怎么地啊。”
“这可是大小姐给的,肯定有效,肯定把他整得半死。”
“可是都一盒了,你不是说普通孩子用上两抹就足够的吗?”
“那就是这孩子太犟了……。”
“也是,毕竟是那人的儿子……”
“哼哼,虽然环境是脏了些,但毕竟是大小姐的命令,那就继续好好折磨他吧。”
被安上不久的下颚又被卸开,没了牙齿的紧紧相抵,战栗的音色从喉咙深处振颤着流泻出来。
被埋在被数日里污得沆瀣的草堆里,不断遭受着残害,喉间的痛苦和绝望的声气不断。
……不想示弱,然而也不能。
很狼狈。
很憎恶。
为什么,折磨我的身体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在我残存不多的一丁点儿坚持与尊严上再狠狠地践踏上几脚?
为什么?
陈更……那人的名字冷不防地窜入了我的意识。
我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还对他念念不忘的自己,无法原谅对他起了报复之心的自己。
什么时候,连我也变得这么软弱,这么婆婆妈妈,这么狠毒阴险了?
可是……
那天他的笑语,那天他卸下的面具,那天他与我窗前把酒,那天他冷然喝令将我拖下地牢……
无法忘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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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一次次抠进身旁的墙缝中,又一次次无力地松了开来,在被强制不能昏眩的清醒中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们草草收拾了残局,走了。
脚步声在栅栏后顿了顿,似乎有和另一人的轻声对话传来,就又匆匆离去。
趴在干草堆上,身上满是新鲜的血渍黏稠,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么多了。
脑中糊糊的一片,似乎已经忘了陈更,忘了陈叔的毒,也忘了自己的出路。
也好,远离了这人世间的互相算计、互相怀疑,远离了恩怨报复。
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身上,似乎在低声地叹息。
在叹息什么呢?
谁……在叹息呢?
我努力地仰起头,看着悬在壁顶的半尺见方的小窗。
透过栅栏,轻轻冷冷的光华照亮了外面的世界。可以看到两枝迎春的垂绦,艳黄的细花在月下也变得夜一般冷清。一叶椭圆的车前草伸了进来,在我身旁的乱草堆上留下淡淡的暗影。对着月,它们如此晶莹剔透。
美丽的、温柔的冷月,在阴暗的牢中投下了淡淡的光辉。
突然间,心似乎轻了许多。
世界本是如此美丽,我何苦要自困于此。
徜徉于九霄,逍遥于四海,我的世界本就不应该狭小。
似乎……有什么破裂了,又似乎……有什么正在萌发。
有什么事物在心中蠢蠢欲动。
我静静地,享受着几乎已经到了尽头的宁静。
时间到了,隐忍多时的无奈,对自己命运的无法把握,这次可以如愿跨过去么。
一个似是熟悉的脚步跨入牢房。
缓缓地抬头,要看清这个一言不发的来人。
看看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面前。
直至现在,守卫半个也不见,一定已经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
看站在阴影里的人。
“怎么,当初你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吧。”那人轻声地说道,声音虽低,却毒如蛇蝎:“就算你想假装失忆,就算你得到了陈更的信任,但是也逃不脱的。”
那个身影绝不陌生,却被我忽略了许久。
“你?”我对她笑笑,我认出她来了,“你就是他俩口中的‘大小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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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的诗做得好,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算是明明白白地切身体会到了,这诗并不单适用于田园山色,还适用于阴谋诡计。
也总算知道使自己隐隐不安的缘由。
小冉并不是最后的内应,他只是监视梅若影的人而已。
司徒家根本就没想过梅若影最终会得到一个如此接近陈更的地位。所以,定会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更为接近陈更的人,才有资格做那最隐秘、也是最有效的内应。
我曾有段时间奇怪阴影中这人为何喜欢针对我,懒得细想之下,就全全归结成这人的妒妇心理。如今看来,原来是一早就明明白白与我划清界限。
就算司徒若影这里出了事,别人也不会疑心到她身上去。
传说中的司徒家……真是缜密的思虑,重重的陷阱。
只是如今,我根本没有心里想要知道司徒家族到底图谋的是什么了。这种事自然会有人去解决,不是么。
“呵呵,你被族里找到的时候,我已经入了青阳宫年余,你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如果我不亲自出来,大概你到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吧。只是,既然能遇见这么个让你难堪的机会,我又怎会错过了不来?”
她的目光带着憎恶,轻蔑地扫视我残破不堪的身体。
此时,我能听到那些看守地牢的人并不在岗位,而是在地牢外的地上乱糟糟的一团。
“他们呢?”我问。
周妍上前一步,走进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她的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十分美艳。
“司徒家已经攻山了,他们自然要去防守。”
“那你呢?堂堂六院之首,自动请缨来看管地牢么?”我费力地咳了几声,才道,“你又叫什么?不会是就叫作司徒妍吧?”
她站在那里,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我,并不回答,我却敏感地感到她似乎十分开心喜悦——因为见到我的狼狈。
“你们究竟派给我的是什么任务?”我又问她。
如果我当初不是这么得过且过地忽略那些刚刚萌发的小小的疑问,就不会有今日吧。
而现在,在我的面前,也只有她能解答这些搁置了多日的疑问。
“如今还要装傻么?还是你指的是为你所不知的那个真正安排给你的任务?”她终于说话了。那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充满嘲讽和戏谑,她的嘴角越向上翘就越显得漂亮无比,“没错,当初我们以你爹作威胁,要你混入青阳宫盗取帐目,其实只是个幌子。让你进来,其实只是想让你成为替罪羔羊。”
只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司徒家就打算让司徒若影有去无回。
青阳宫毕竟不比一般,防备十分森严。因此司徒家的行动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埋伏下我这个明桩,一是能代替认罪,二是能让陈更重又放松防备,好方便司徒家其他奸细的行动。
竟有这么不顾念血缘情分的家族。
这少年,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陈更邂逅,然后央求他带他回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想着被囚禁的父亲,想着怎样完成家族赋予的任务?
也许,是不堪如此重负才自己跳了水寻了死路。
一时间,我竟感同身受。
也许,是使用这身体太久的缘故吧。如今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就好像邹敬阳已经是司徒若影,而司徒若影也已经是邹敬阳。
不由得我否认,就算我本部这么认为,但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眼中,我并不是邹敬阳,而是司徒若影。
“司徒……我的父亲呢?”
“哦,你还不知道啊,其实也真是奇怪,你与司徒隐相处不过一月,竟然会为他接下这个任务,真是让人不明白啊不明白。”
“相处一个月?”
她看我的目光终于有些疑惑了,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真的疯了?若不是你自幼与司徒隐失散,在外面长大,我们又怎会挑上你来担这个任务?只有你,陈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与司徒家有关的,就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相信你就是那个最为难防的奸细。”
“我的父亲呢?”我又问了一遍。
“你也不用这么执着,反正你也快死了,就在黄泉下与司徒隐相见得了。”她笑了一笑,说得云淡风轻,“一直瞒着你,真不好意思,其实司徒隐,目下应该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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