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人发声,只剩沉默。
被莫谦之赴死这一行为刺激到,沈渡有些惶然,好似回到了父亲临死前一幕,铺天盖地的血,将人群中的少年淹没,那个时候的他心里面有愤懑,有冤屈,更多的是想要复仇的心,世道不公,他要杀了那些坏人,建立一个公道的世界。
父亲的头颅睁开眼睛,张嘴怒骂:“逆子,世道从来不公,可公道自在人心,为父何以逼你报仇乎。”
意识回笼,天灵清明,沈渡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满黏鲜血的双手正掐了朱颜脖子,朱颜已经出现了窒息的反应,水眸微突,鼻翼张开,气息微弱。
“额!”
猝然收回神识,沈渡松手将朱颜接住,手捧朱颜的脸,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朱颜,朱颜……”
没等说完,先自咳嗽不止,呕血不停,瘫坐在地上。
他被莫谦之的死刺激,激发了所有内力掐朱颜,自身气血乱了,好在他中毒力道弱,这才没把朱颜掐死。
“朱颜……”难道他们今夜都要身死在这里吗?
“咳咳……”朱颜猛吸口气,转圜过来,急忙找沈渡的身影,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沈渡怀里,两个人衣襟上都是血。
朱颜频临奔溃,附身听,心跳微弱但还在,不由得喜极而泣:“好,好,好。”
她刺伤了莫谦之,一时间不能接受,后面便看到沈渡凑近掐了自己脖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怎么也唤不醒,后来意识消散,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沈渡闭眼握她手在怀,艰难喘气:“我没事。”
睁开眼,看向莫谦之。
朱颜跟着视线去看莫谦之,心底一阵后怕,双手缓缓抬起,不停地颤抖,她低头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沈渡,”她面色惊恐,愧疚生起,却已迟了,“他,他死了,是我杀的。”
莫谦之双眸大睁,但瞳仁散了,黯淡无光,他死不瞑目。
沈渡摇头,他清楚,一味地怜惜死人是没必要的:“他的世界崩塌了。”
所以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原本死死抓在他肩头的手终于松开,这段时间的折磨让朱颜面色憔悴,再加上刚才的伤害,现在的她,精神已经不堪一击。
恐惧像潘驰身上的白丝一样丝丝缕缕缠绕上来,朱颜呢喃:
“我剖尸是为伸张正义叫死人开口,可我杀人,却是为了什么?”
由于恐惧,她甚至忘却了哭泣。
不等沈渡平复气息,就见朱颜紧握剖尸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处扎去,沈渡瞳孔放大,不顾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强自挣扎起来,强忍着昏沉的意识,从朱颜的手中夺过剖尸刀丢在一边。
颤抖的手捧住朱颜煞白的脸,心被刀刮的疼。
朱颜浑身打颤,身体打摆,感受到沈渡手掌的温度时渐渐平息下来。
眼泪才夺眶而出,本就红肿的眼眶再次受到泪水的洗礼。
“我,我做了什么。”朱颜感觉一阵后怕,紧抓着沈渡不放。
沈渡虚弱笑了笑:“你什么都没做。”
朱颜摇头,看向沈渡的那一刹那,带着些许哭腔:“莫谦之死了,再也拿不到解药了,你会死的。”
“不会的,我命硬,还没到死的时候。”
不舍她落泪,抬起手为她擦拭眼泪,沈渡只想安慰她:“当年满门抄斩我都没死,还怕这?”
这些不过是安慰的话,这毒药的毒性比“破茧成蝶”还要毒,朱颜岂能不知。
她伸出手轻碰沈渡的半边脸。
明明身子还很虚弱,却还要安慰她,这让她心生歉意,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用。
若是还颓靡不振,岂不耽误大事,此念一出,朱颜急忙稳住心神,细想当下处境。
“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死了,”他抓住朱颜触碰自己脸的手,“我可不会给你守寡再嫁的机会。”
朱颜了然轻笑,任凭沈渡抓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对方。
良久过后,朱颜才重新看向平躺在地的人。
生怕她情绪再次失控,沈渡正要伸手遮挡她眼睛,却被朱颜躲过去。
“不会有人责怪你的,”他低低头在朱颜的耳边放柔声音,“你只是想救我,当时的情况换谁也会做同你一样的选择。”
朱颜没有回应他,眼神还在莫谦之的身上。
世有不测风云,命运好似在捉弄他们一般,将最坏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
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是他死,莫谦之攻城,可莫谦之死了,结果也没变好。
这边的动静不小,引来景林察看。
眼前场景叫他心头一紧,三个人倒在血泊中,不敢多想,拔剑上前将沈渡和朱颜护在身后,剑尖指向莫谦之。
很快他发现不对,莫谦之双目死气沉沉,毫无光泽。
“他死了。”
景林惊愕,探手一试,随即返身跪在地上面向沈渡:“属下来迟,还请大阁领责罚。”
沈渡不应,伸手将莫谦之双眸抚平,静静看了半晌,嘱咐景林:
“去找套干净的衣裳来,寻到莫夫人和其孩儿的坟,与莫大人葬在一起。”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景林很快寻来一身干净衣裳,沈渡面容肃穆,亲手将莫谦之沾满血迹的衣衫换下。
等做完沈渡汗湿全身,已无半分力气,只得吩咐景林替他更衣。
已经卯时,景林急忙带着几个内卫,将莫谦之装殓由马车推出城去。
一路上有人问起,知无不言。
于是很快营州城的百姓都知晓昔日营州刺史已经被刺身亡的消息。
沈渡远远瞧着棺柩走远,自嘲道:“师哥说的也没错,我真的是一个不折手段的人。”
就是莫谦之死了,还要利用一番。
朱颜默然伸手握住他的,目光肃然:“这样也好,营州城的百姓也想送送莫大人。”
朱颜说的没错,那些百姓们得知了莫谦之已死的消息,纷纷出来告别,更有甚者抚在棺柩上痛呼,甚为悲痛。
不管如何,他们都曾经得到过莫谦之的照拂,是莫谦之带领他们从贫瘠之地变成了边关富城重城。
不等看完过程,沈渡再度昏迷,带着朱颜差点一起歪倒。
费了不少气力把人给搬在床上躺好,朱颜心中分外沉重,静静地守在床边,眉头蹙起,抓住沈渡的手。
一夜未眠,朱颜意识时而混沌,但不敢放松半分,她不敢闭眼,怕错过沈渡醒来。
景林来了,朱颜都未发觉。
叹气,景林心绪也不高,但纪律尚在,斟酌一番还是上前汇报:
“夫人,事情处理好了,接下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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