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慎傻了眼:“她,她找我做什么?她可是楚馆的人。”
“你不是替她赎身了吗?两千两银子,云城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你既已替她赎身,她不来找你,又找谁。”
梁承慎跳了起来:“别冤枉我啊,我没给她赎身,就是看她哭的可怜,买了她一夜,免得她被骚扰,而且那一晚我可什么都没做。”
卫婵表情奇异:“小侯爷是说,您豪掷两千两银子,就买了花魁娘子一夜?居然还没给赎身?而且还什么都没做?”
“怎么你不信吗?”
“妾身若信了,那小侯爷还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冤大头,小侯爷既这么有钱,就在妾身这小铺里多买些,也花了几千两银子,救济救济妾身,剩下几个月要赚的银钱,可都要拜托你了。”
她笑盈盈的样子,实在很好看,可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因为这是明晃晃的在嘲讽他。
“我买的还少吗,五百两银子的胭脂水粉,我把祖母母亲,家里的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可都算在里面了。”
胭脂水粉就算价格再贵,也比不过药材,一支十几年的野山参价格都要几百两到千两,那种几十年上百年的野山参,都是皇室贡品,民间要用是要杀头的。
点绛阁最贵的,莫过于那琉璃瓶子装着的香水,梁承慎倒是大手笔,一气买了十瓶,把这个月的库存都买光了,可这些也不过一百五十两。
可开水粉铺子,怎么比得上那些烟花之地,最上等的花魁娘子,便是豪门公子一夜千金,也有可能买不到,这扬州瘦马、西湖船娘,从小养到大的美人儿,会吹拉弹唱识文断字,不花个几千两买不到。
“小侯爷,这话您别跟妾身说,您跟花魁娘子做了什么,妾身也没兴趣,可这话你对外面哪一个这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掌柜又擦着汗进了来:“这,那姑娘已经闯进来了,东家娘子,这可怎么办。”
梁承慎是个财神爷,买了不少,可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卫婵无奈叹气:“让她进来这茶室吧,至少话要说明白。”
梁承慎瞪大眼睛:“卫姑娘,本公子好歹把你当做朋友,还答应帮你保守秘密,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那小侯爷要怎样,让妾身一个寡妇,帮你处理风流韵事?”
卫婵皱眉:“比起跟烟花女子传绯闻谣言,跟寡妇传绯闻谣言,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就算小侯爷不爱惜名声,妾身还挺看重自己的口碑呢。”
她毕竟是做女人生意,而且客人有不少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
梁承慎恨得牙有点痒痒,这个卫婵还真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温温柔柔,面色也温温柔柔,可冷不防就给个软钉子吃,而现在她又变得这么美貌,哪怕是嘲讽他,他也没办法生气。
张掌柜引着玉蝶进来,不然她一直守在门外默默哭泣,来来往往的都瞧见了,还以为是他们铺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呢。
玉蝶一见到梁承慎,就停下了脚步,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张掌柜脚底抹油,立刻退了出去,卫婵站起身:“既是公子的私事,公子便自行处理的好,妾身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妾身这小小茶室可以暂时借给公子,也请公子处理好此事,妾身可小铺,可经不起外头的揣测谣言。”
梁承慎很不满意,就在卫婵要出去的时候,叫住了她:“等等,请夫人留下,做个见证。”
卫婵似乎是见了鬼一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梁承慎做了个口型,卫婵便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他说的那三个字,正是谢怀则的名字。
玉蝶看着微蹙眉头,不耐烦的卫婵,又看看梁承慎,自然不满意第三人在场,可此时,也由不得她再要什么面子。
她不曾开口,就先簌簌流泪:“郎君,出手救了我,既不想玉蝶接客,为何不给玉蝶赎身,带玉蝶走呢?”
梁承慎急忙摆手:“我没有啊,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一直哭唧唧的,那个裴公子对你百般纠缠,你又不愿,我才出钱帮了你,那一晚也什么都没发生。”
“可现在外头都以为,玉蝶已经是梁公子的人了,玉蝶不愿伺候别人,愿意一生一世跟着公子,玉蝶是清倌,没攒下什么银子,这些便是玉蝶全部的银钱,玉蝶愿意赠给公子,只求公子为我赎身。”
匣子里居然也有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那些银票加起来,也有几百两,玉蝶虽然是清倌,可才艺双绝,一手琵琶弹得极好,甚至云州郡太守的宴会,她还登台献艺,拔的了个琵琶头筹。
所以这些年也攒下些银子,不然她初次接客,纵然有梁承慎头脑一热,跟裴公子斗气的原因,却也是因为玉蝶名声在外的缘故。
梁承慎急忙摆手:“不行不行,给你赎身得多少银子,我们家规矩那么严,是不让我带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回去的。”
这种花魁,没个上万的银钱,妈妈根本就不会放人,而最关键的是,他真把人带回家,他爹真的会打死他的。
“身份不明?”玉蝶一呆,随即泪流的更加凶狠:“梁公子,我的确是贱籍烟花女子,可我当初也不是自己卖身进的这楚馆,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也曾做过官,只是家道中落,我是被我那狠心的哥哥嫂子卖了的,我的身子还是清白的,我只跟过你一人……”
梁承慎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看向卫婵:“你,你可别赖上我啊,我没碰你,我跟你之间是清白的。”
玉蝶哭哭啼啼:“难道,公子不是因为喜欢玉蝶才帮了玉蝶吗?”
卫婵脑仁嗡嗡的响,看着梁承慎满脸嫌弃:“你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陈世美,负心汉啊。”
“啊,我?”梁承慎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帮了她一回,就被赖上了,你别看我这样,我爹可古板了,我们家家规严着呢,要是带她回去,我真的会没命的,以后连银子都不给我了,我靠什么生活。”
卫婵满脸鄙夷,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玉蝶抹着眼泪:“可是,公子,既然已经做了好事,为什么不做到底呢,您救了玉蝶一回,就不能再救一回?玉蝶不想终身沦为贱籍,侍奉不同的男人,一双朱唇万人尝,求求您,发发善心,行行好吧。”
梁承慎受不了女人的眼泪,那日的确热血上头,冷静下来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太不理智。
不过这些钱倒也不算什么,他认识宁国公甄家,一家子老小男丁全都沉迷女色,做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往家里抬,从外头买个粉头都要花好几千两银子。
梁承慎叹气,耙耙头:“那你说说吧,给你赎身得准备多少银子?你们楚馆那老妈妈,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
玉蝶惊喜抬头:“妈妈说,要,要两万银子,得现银,不赊账。”
“两万?”梁承慎差点没被自己呛死:“我上哪给你找两万两银子去。”
便是有的累世公府或是皇商,一下子拿几万现银,大部分都很难,一家子的财富积累,不仅仅是现银,很多都是铺子、田地、山头,还有几代积累的古董金银玉器,家里的园子甚至好些名贵木材的家具,都折算在一起,才能有百万钱财。
大家族,开支也是很大的,一大家子上下的月例,从主君夫人公子小姐,到下面的丫鬟小厮,有的大户人家光这些钱就要上千的银子花出去。
若是叫梁家拿出两万现银来,梁家肯定出的起,可梁承慎自己,基本没几个子,这些日子花的,都是他爹交给他做生意的钱。
他虽是个败家子,却还没那么败家,把事给办的圆满了,他自己花一些倒也没什么,要是事没办好钱还被败光了,回家又是一顿毒打。
玉蝶默默垂泪,盈盈看着梁承慎:“公子若是不赎我,我还是会去接客,若真要沦落那种地步,我还不如,去死了呢。”
她起身,就冲向一旁的柱子,想要撞柱而亡。
“青儿竹儿,快拖住她!”
在梁承慎愕然的眼神中,不知从哪里冲出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一个挡在身前拦住玉蝶,一个在身后拖住了她。
这些做花魁的姑娘,从小被鸨母们养的,要行动扶风弱柳,为了维持体态纤细,甚至都不给吃饱饭,怎么比得上在卫婵这里做伙计的姑娘们。
卫婵松了一口气:“玉蝶姑娘,你跟梁公子有私事,我借了地方给你们聊,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若是当真死在我这地方,不说晦气不晦气,我怎么跟你们楚馆的妈妈交代,她还不找上我跟我要银子?”
说完又狠狠剜了梁承慎一眼:“小侯爷,你寻来的事,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你说怎么办吧。”
玉蝶呜呜哭泣:“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不想回去接客,只能求梁公子救我一命,老板娘子,要不,你把我买了吧,两万两银子虽多,可玉蝶后半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卫婵吓得够呛:“青儿竹儿,把她带去后院先看管起来,好吃好喝给着,务必不能让她寻死觅活。”
死在她这里,她就百口莫辩了。
“现在,要怎么办?见沾不上你,要沾上我了,说的真是轻松两万银子,谁拿得出来呢。”
梁承慎嘟嘟囔囔:“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就是一时上头看她哭的凄惨,想要帮帮她罢了,谁知……”
“小侯爷,你要做好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你看姑娘可怜,几十两上百两,这个钱便是妾身一介商户都能拿出来,就当是去庙里添了香油钱,做了一点好事,可这是两万两,别说你小侯爷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是妾身这个做生意的,也是拿不出,别看妾身这铺子好似很红火,可赚来的钱,又要分出许多去买原料,付租金还有伙计们的工钱,赚到手里的其实没多少,钱都在铺子里压着,怎么取出来,妾身要做好事,难不成把铺子抵押出去,救这个跟妾身没什么关系的陌生女人?”
卫婵能体会玉蝶的处境,可她把自己搞得这么出色,赎身钱两万两,谁能帮她?
她卫婵的确在做好事,铺子里那些给贵人们上妆敷脸的女孩们,都是她买回来的可怜女孩,她不买,这些女孩就要被卖去青楼,跟玉蝶就要成一样的人了。
可她再有好心,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总不能把人牙子手里那些可怜姑娘全都买回来,人不知量力而行,受苦受难的便是自己。
“没有没有,我可没让你接这个烫手山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梁承慎苦着脸,万万没想到会被黏上。
“你因为救了她一次,没有救第二次,还会遭怨呢,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小侯爷竟然不懂?小侯爷也是个读书人,居然比妾身这个奴婢出身的,还不懂人情世故,您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真是不如回娘胎回炉重造一番,也省着出来做滥好人,祸害别人。”
梁承慎哭丧着脸:“我到现在也只是秀才,还没考上举人呢,明年又考不中,我爹交代办的事没办成,我可就惨了。”
卫婵面色奇异:“小侯爷明年还要科考?”
梁承慎吸吸鼻子:“我爹非要让我考,我能怎么办,谁让我早逝的大哥太过有才,虽然也比不上谢怀则,却也差不太多,至少是二甲进士,要是大哥还活着,这个侯爵也落不到我神圣,我是个混不吝,可我也知道轻重,此事我干的确实欠考虑,你放心,我给她送回去,绝不让你牵连其中,她怎么,就找到这来了呢。”
“你给她送回去了,她岂不要恨你一辈子,她是花魁,在云城好歹被称呼一声琵琶大家,你也别小看这些花魁娘子,她们在权贵里说一句话,有时候比你这位小侯爷还管用呢,小心她因爱生恨,让你在云州都吃不开。”
“我家是武安侯,还怕这个?”
“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小云城都卧虎藏龙,势力盘根错节,更何况整个云州,小侯爷这次来,是为了开海禁的事吧。”
梁承慎一愣:“你怎么知道?”
卫婵笑了笑:“小侯爷,妾身若帮你打发了这件事,保管玉蝶姑娘不会恨你怨你,你该如何谢我?”
不等梁承慎开口,卫婵道:“海禁的通商口岸,我要占七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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