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云城商会,还有中转司中朝廷官员们会面,卫婵都是蒙着面纱,这倒不是她有多传统,不过在座的官员和商会的富户,全是男子,有些看不惯她身为女子,却成了中转司主事,有些古板的官员年纪过老,认为她牝鸡司晨,身为女子不相夫教子,反而抛头露面整日与男子共事,有违常理。
但她是李大人举荐的,也得了朝廷允许,朝廷虽没给她任何官职,却让她全权负责,目前已升任云州州太守的海大人,也是她的靠山,所以有些人纵有不满,也就是暗地里议论造谣,或是共事时阴阳怪气,倒也没真的敢掀桌不干。
而她故意戴着面纱一来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色,更能隐藏情绪,二来也不落人口实,叫那些老古板心里舒服些,故意示弱,才能拿捏别人心理。
一味咄咄逼人,并不是最适合的谋略。
“魏娘子,这个月,账簿我们都看了,银子流水比之前要少了一半左右。”
“我早就说过,琉璃晶玉与汝窑瓷一样,是奢侈之物,刚推出时肯定会风靡一阵,但售卖稳定后,买的人会变少,流水降低,也是难免。”
毕竟,即便是富户,买来自用和送礼,也不过十几套,除非是特别喜好琉璃晶玉的人,把家中碗筷摆件,一应用具全都换成琉璃晶玉,那就要很大一笔的银子了。
“可赚的钱比以前少了,魏娘子总要给个交代。”
又是那个刘家家主,卫婵真是烦死他了,这两年不遗余力,想要把秘方套出来,之前她回了一趟京城,拉上李大人做大旗,吓退了刘家家主和他身后的人,现在海大人去了苍城,便又卷土重来,这些日子都在暗戳戳的试探。
“在大临境内售卖已经算稳定,银子流水减少主要是因为这几月海上风浪太大,出去的几家商队,打翻了两三艘大船,我已经暂时让海上商队先暂停出港,不仅仅是我们大临人的商队,还有外国商队,都是如此。”
云城商会有几家是专门销海外的,暂停出港,无异于压着货,银钱压力大,自然比较着急。
“魏娘子,你不让商队出港,我们的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这压着一天投进去的银子你来付吗?我们的损失谁来弥补?”
卫婵微微蹙眉,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呈上账簿,卫婵翻了翻,有些疑惑:“我的确建议商队不要出港,可那都是朝廷官派的商队和中转司的商队,私家商队只要办了手续都是进出自由的。”
卫婵加了一句:“当然,只要不怕死,尽可以去,我并未阻拦。”
丰氏家主哑了火,却仍旧在嘴硬:“我们,我们的商队,也是跟着中转司的航线跑的,而且我们有好些货,都是放在官船上,官船不出海,我们的货自然要压着,银子回流不进来,难道不是一大笔损失?”
“私船跟在官船后出海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官船还开始运私货了?我不记得中转司允许过这件事。”
她看向驻扎中转司郎中,这位今年新上任的宋大人,正是海夫人的娘家侄子。
他们在海家见过好几面,海夫人还想牵线搭桥,不过,卫婵不想,这位宋大人瞧着对她也不是很有意的模样,见了她的表情总是一言难尽,此事没成,海夫人很是遗憾,不过卫婵倒是庆幸的很。
此人自前年中了同进士,便一直在海大人麾下做员外郎,今年海大人高升,那位朝廷派来的前任员外郎回京升了半级,这个肥差就落在了这个年轻的宋大人手里,至于海家事如何运作的,海夫人口风很严,对她这个义女,是一句都没说过。
“此事我从去年书面上禀朝廷,朝廷已经允许了。”宋大人泰然自若。
“我怎么没有收到消息,而且,官船运私货,怎么收费,怎么交税?书面上一点记录都没有,官船连自己的货都运不完呢,哪有地方运私货?”卫婵着实愕然。
虽然是官私合营的中转司,卫婵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跟朝廷表忠心,坚决不允官船运私人的货,因为中转司调度的货就是不够卖的,但官船带着私船一起出航,这没问题。
海盗问题屡禁不止,哪怕水师一直在打击海盗也没办法完全禁绝,去年更是因为对羌奴打仗的事,朝廷实在无力让水师一直出海,只有官船才有水师的两艘小舰护送,私船是没有的,能不能从海盗手里活下来,就要看命,还有雇佣的镖局有没有能力了。
宋大人却勾了勾唇角:“娘子虽然全权负责中转司运营的事,却没有正经职务,朝廷的事,难道本官要事事跟娘子禀报,娘子一介女流,忝居掌事之位,已是朝廷器重,如此插手公文内务,不怕手伸的太长了吗?”
他抿了一口茶:“还是说,李大人海大人,半点消息也没告诉你?”
几声低笑在堂内响起,并非是哄堂大笑,却让卫婵身边的小丫鬟红了脸,立刻就想挺身而出,给主子出头。
这些小丫鬟们,都是红砚一手挑选,特意挑选的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差点就要被卖到青楼的那种苦命女孩,在红砚的教导下,一个个以卫婵为簇拥,忠心耿耿,觉得卫婵是她们的救世主,要感恩,自家主子被笑,做奴婢的自然忍耐不了。
卫婵捏了一把丫鬟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我自然没有职务,也不配问宋大人掌管的事,不过宋大人,官船私用,运了多少货,交了多少税,你总得叫人做个清楚的账目,年底一并交到户部,由户部和门下省一起检阅,若对不上账,我想宋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宋大人一点也不害怕,神色傲琚:“这是户部禀了朝廷允许的,门下省也没资格知道,这账目是单独送到户部检查,魏娘子就别杞人忧天了,还是想想怎么给大家赔偿吧。”
“赔偿?缘何我要赔偿?”
“我们的货压住了,银子不回到手里,哪里受得住,魏娘子你家大业大,可我们就是些小商户,这么拖下去,可受不了!”
丰氏公子第一个跳了出来,叫嚷的厉害。
“云城丰家,也是小商户?若积累百年的财富都是小商户,我又算什么呢,我记得既是私货,便是你们私人的生意,讲讲道理,各位虽然是中转司的股东,总不能自己的生意,都让中转司给你们兜底吧,还要赔偿,真是……”
“可是我们的货被压了,你总要给个说法。”
卫婵看了一眼稳坐钓鱼台,似有放纵之意的宋大人,还有从前做和事佬的司公子,此时也作壁上观。
然而她坚定的盟友梁小侯爷,并不在这,无论是梁承慎还是李大人,都要在京城,梁承慎虽然时常跑来云城,大有在云城另外安家的架势,可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丰公子,我理解你们,朝廷理解你们,你们也要理解理解朝廷吧,官船上的督查押送官,有好些都是京城权贵子弟或是旁支,船翻了,人死了,怎么交代?”
如今大临有三处地方是权宦子弟镀金的地方,一是御前侍卫,出身全都是大族嫡系,非陛下信任的家族子弟不能担当,就连谢怀则在十四五岁时也做过一阵子的御前侍卫,二是巡防营,乃是武将家族刷军功的地方,三便是她这小小的中转司,有些够不上御前侍卫还没功夫的小世家子弟,能吃苦的,可以做个督查或是押韵官跟船出海,毕竟这是苦差事,积累的功劳多了,总要提拔,倒是便能回京或是在云城本地做官。
卫婵笑了笑:“是谁允许的官船私用,谁给你们承诺的,你们便去寻谁,这事又不是我答应的,海浪太大,官船不能走,你们雇私船好了。”
“是啊,自家的生意,让朝廷赔,真是好意思,去年分红的时候,我们娘子给你们分了多少银钱,一年便赚了十年的钱吧,不感恩戴德,这么理直气壮找我们娘子,好没羞的。”卫婵的小丫鬟叫了起来。
被卫婵怼的时候,丰公子不敢说什么,被一个小丫鬟指着脸骂人,丰公子立刻跳了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家生的奴才,也敢在此叫嚣,瞧小爷我不给你点教训。”
卫婵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扯,两边护卫的家丁,立刻警惕起来,上前一步,意在保护卫婵。
宋大人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似乎十分满意眼前的状况。
“好了,贤侄,莫要再用此事为难魏娘子,只是魏娘子,如此重要的议事场合,你叫一个小丫鬟插嘴,不甚严肃,若不重罚,难以服众。”
卫婵看向宋大人。
宋大人神神在在:“这奴婢欠教训的很,几位家主身边都有规矩严格的嬷嬷,就让她们教教她,吃个教训也好。”
卫婵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这就是欺负人吧,偌大一个中转司,连个帮衬夫人的,都没有?”隔壁内室中,双瑞小声叫了起来。
谢怀则的神色,与卫婵是如出一辙的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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