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与韩高杰被人撞破分开后,才稍稍恢复一点理智。
她低头看见自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裙裾飘带还挂在粗鄙丑陋的韩高杰头上,顿时羞愤万分,猛地扑将上去抠挠:
“下作东西,你敢轻薄我,我与你拼了。”
韩高杰一边躲闪,一边骂道,“你这疯女人,明明是你一见面,话都不叫人说,便猴急地扑到本世子身上,色中饿鬼一般。如今被人撞破,却来怪我。也不看看你这样子,腰粗得快赶上本世子,我且看不上你。”
“你这疯女子,再打我就还手了。”
韩高杰还觉得自己无辜。
今晨有人给他送来密信,说是温念兮午后会往银杏树林方向来与他相会,请他候在此处。
韩高杰从见到念兮的第一面起,便被她深深吸引。他自来爱好美人,何况她是那般迷人,灼若芙蕖,皎若朝霞。
可美人清高,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又同古怪的文淑公主日日坐卧一处,他也难以得手。
这封信正是瞌睡遇着枕头,他哪有不肯的。于是今日也不去围猎,早早侯在银杏树下,等候佳人。
谁知佳人只依稀落了个影儿,就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猴急性淫的女子,见面就要亲嘴脱衣服。
他能有什么办法?她这样主动。
自然是与她欢好了。
直到被这女子的侍女叫破,引来众人围观,韩高杰才终于回过味来,“臭女人,你竟给本世子下套!”
“我告诉你,爱慕本世子的人多了,别说本世子没有上你,今日本世子就算破了你的身子,你一个破鞋,也进不了我家的大门!”
“像你这种淫荡的女人,休想攀附于我!”
韩高杰一通叫嚷,愈发引来众人围观。他此时已认出姜媛身份,由此更是高声,做实了她勾引他在先的事实。
免得到时候新都侯府闹将起来,要他负责。
这等淫乱女人,他才不要!
姜媛头脑尚未清醒,此时一再被韩高杰刺激,也顾不上场合,扑上去厮打在一处。
宫人们都忙着喊“别打了”,可谁也没有真正上前阻止,反而是丑事传开,不少别处当值的宫人也跑来看热闹。
只有裴俭一个,上前踹翻韩高杰,结束了闹剧。
这一脚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对于常年浸泡在酒色中的韩世子,根本抵挡不住,半日都没从地上爬起来。
连喊叫声也低了。
与他厮打在一处的姜媛受到惊吓,头脑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裴,裴郎君……”她看裴俭的目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裴俭却没看她,自顾自盯着一个方向。姜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除了零星宫人,空空如也。
……
杏月扶着念兮,避开了两位公主。回去的路上,既兴奋又害怕,“小姐,方才可真解气。叫她害人,活该!”
念兮也觉得痛快。
“多亏了茯苓和晏清。”
否则这样的现世报,可真是难实现。
杏月应是,“要不要备下谢礼?”
谢礼自然是要的。不论茯苓和晏清对此是否在意,这都是她该有的表示与心意。
“等到回京,要细细备上两份厚礼。”
杏月记下,又好奇道,“方才裴郎君那样为姜媛出头,亏得他还是大少爷的朋友,真可恶!也不知裴郎君与姜媛是何关系?”
念兮回想起方才裴俭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愧疚、感恩、庆幸、悲切……复杂难言,难以言述。
她摇摇头,轻声道,“谁晓得呢?咱们快回去吧,这一身酒气,叫人怪难受的。”
杏月笑着应是。主仆两个走到长街尽头,正欲拐入另一条道,身后忽传来一声低沉男声:
“念兮!”
“温念兮!”
念兮回头,裴俭正疾步而来。
“小姐……”
杏月有些紧张,以为裴俭是为了报复方才银杏树下之事,疾步挡在念兮面前。
“无事。”念兮柔声对杏月道,“你且在一旁等我。”
杏月心下犹豫,又不好违背小姐的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只见这位裴郎君面沉如水,大步走到小姐身前,气势如虹。谁料开口却满是小心翼翼:
“你……没事吧?”
念兮看向他,平静道,“我为何会有事?”
裴俭轻喘两声,像是重回人间,低低笑了两声,“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念兮静看他片刻,问道,“你以为姜媛是我?”
“不,我只是担心……”
他一向沉稳,运筹帷幄,此时倒像是畏惧什么,犹疑不决,片刻后才道,“我只怕自己又害了你。”
念兮并不知晓她来曲左围场是裴俭一力促成。此时见他这般,不觉轻叹一声,“并不与你相干。”
大约是她天生与“表妹”的气场不和,前世今生,总不能叫人安生。
“不是,”裴俭轻轻摇头,他近乎贪恋的看着她明媚的脸庞,星眸流转,颜色无双,“不是的,念兮。今日之事,缘由在我。”
“是我请太子来围场,并建议他带着文淑公主同行。我算准了公主会邀你一起,我想要分开你们,好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我买了你爱吃的点心和果脯,来之前我想得很好,与你说什么,如何逗你欢心……我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可是方才听到宫人们误传,以为银杏树下的女子是你,那一刻,天崩地裂难以形容我的心境。”
“我从没想过有一日,竟会怕到浑身颤抖不止。”
裴俭从前最看不上悔恨之人,一味沉湎旧事,只是无能者的象征。可就在方才,他才痛彻心扉,感同身受。
念兮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只安静听他说着。
裴俭轻笑了声,笑声里却满是难以言说的苦涩,“那时候,我以为只有我一人重生,已经打定主意再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如今也是一样。除非是你,否则就这样孤身也很不错。”
“我不会再强求,不论你爱我与否。你说得对,感情不能谋算,一直是我错了。”
从前的裴俭,若是有人问他能否不求回报,无私奉献去爱一个人,他一定嗤之以鼻。
他是霸道的。想要爱人的全部,想要对方不顾一切的爱意。
如今的裴俭,却深深感恩于银杏叶落于她肩侧的宁静。
“念兮,我仍旧爱你,但会学着以你喜欢的方式。”
说完,他从怀里将他一路护在心口的礼物取出来,打开,递到念兮面前,点心已经碎了好些,果脯却颗颗饱满晶莹。
念兮一时怔住。
她没想素来心高的裴俭会与她说这些。她不禁朝他看过去,那身影笔直,如竹,如松,秋风拂过衣角,峣峣玉山,风华内敛。
她启唇,正要开口说话,忽听高出有人唤她,“念儿!”
念兮抬头,便见不远处的高台上,文淑公主正朝她挥手。而公主身旁,正立着一个无比熟悉的挺拔身影。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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