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热,便热到了红罗帐里。
红罗帐暖。
裴樾顾及着苏棠的腰疼,没有像以前一样毫无节制,可苏棠的手却累坏了,最后嗔骂一回,裴樾才揽着她沉沉睡去。
不知是不是两颗圣明珠相遇的原因,这一晚,苏棠又一次进入了那个满是浓雾的梦。
而梦里,她隐约看到了一个颀长的人影,人影孤独的站在月光下,眼睛的位置系了一条黑色的丝带。
那是……
“娇娇,是你吗?”
他看向苏棠的方向,声音微颤,“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苏棠想回答,耳旁好似吹过一阵风,她便醒了过来。
“娇娇,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裴樾问她。
苏棠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胸口闷堵的慌,特别、特别的想哭,她也干脆抱着裴樾大哭一场,哭得裴樾都要承诺往后再不折腾她了,她却自己止住了哭声,跟裴樾说,“王爷,这个珠子,能不能借我几日。”
裴樾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一定要吗?”
苏棠看着眼前的人,他眼里含着醋意。
“王爷,你是不是知道……”
“王爷,时辰快到了,您和王妃起了吗?”
“起了。”
裴樾说完,叫了侍女前来服侍苏棠。
苏棠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裴樾肯定也知晓了些许前世之事,或许知道的还不完全,但他莫名其妙的,吃起了前世自己的醋。
苏棠扶额。
换好衣裳出来,车马已经备好。
马车上,苏棠问裴樾,“今天来的,会是楚皇吗?”
“不会。”
裴樾淡淡说,“他死了。”
又死一次?
“这次真的死了。”
头都被他砍下来了,但为了不吓到苏棠,所以他没有把头提回来。
只是想到楚皇死时,都在笑着,仿佛终于把他磨砺成才的样子,让裴樾恶心。
所以他找了个狼窝,把他的头扔了进去。
等狼啃吃干净,就该拿他头盖骨当球踢了。
马车一路穿过风沙,终于在下午,到达了约定签订停战协议的地点。
来签协议的人,苏棠见过,是楚国朝中的老臣。
协议签订的过程很顺利。
楚国兵败如山倒,就算楚国不签,他们也会选择投降,否则怕大晋趁势,直接吞并了大楚,如今有用太子楚临交换,也算给了大楚一个台阶。
签好协议,裴樾放人。
楚临上船之前,看向裴樾,“云宴,我父皇对你的磨砺尚未结束,或者说,你即便杀了他也没用,没有他,他留下来的人,也会不断的用他制定的方法来磨砺你。”
“那本王便将余党绞杀干净。”
“曾经孤也是这样想的。”
楚临说完,目光往苏棠身上落了落,“而你何其有幸,能遇上陪你一起在泥淖里挣扎的人。”
不似他,幼年目睹母妃被父皇杀死,长大被父皇当成磨砺他人的石子,还要做最尖锐的那一颗,所以裴樾受过的所有苦,他也双倍的承受过。
可他不似裴樾幸运,能挣扎得出来。
“太子殿下,卖惨,也要洗不干净你算计我娘,害死先皇后,将我们当成棋子随意玩弄的罪孽。”
苏棠冷冷说。
楚临笑了笑,回身上船。
海风鼓起船帆,船只很快远去。
裴樾,“拿弓箭来。”
“是!”
一旁,松明拿来一把弓箭。
裴樾搭弓拉弦,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在船只越过大晋地界之时,一箭射出。
噗呲——!
楚临只觉得眼前一花,人仰面倒了下去。
“太子,太子!”
周围传来呼声。
楚临只看得到他们嘴巴在动,却一个字也听不到耳朵里。
仰面倒下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天空。
那么碧蓝如洗的天空,漂浮着棉花似的一两朵薄薄的云,冬日的阳光稀薄,落在脸上却有浅浅的温热。
那一刻,楚临心里崩了二十年的弦,终于断了。
母妃死的那年,他才八岁。
还不懂生和死,只知道总是搂着他,教他读书,趁着父皇不在悄悄带他去骑马、去吃点心,会温柔的给他擦汗,会在他受训后给他擦眼泪的女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做这些事了。
他开始学会把眼泪咽下去,开始学会父皇的那套虚伪。
他无数次的想,都是因为楚玉,那个温柔美丽的姑姑,要不是父皇那么执着于她,怎么会因为母后仅仅只是说了几句嫉妒的话,父皇就那么狠心杀了她?
所以他年少轻狂,翅膀刚硬,就迫不及待,算计杀了楚玉。
他要父皇后悔!
可楚玉死后,他才发现,父皇不会后悔,他是个偏执的疯子,楚玉死了,楚玉还有个儿子。
在父皇心里,那是楚玉和他的儿子,而他疼儿子的方式,就是不断的磨砺他,要把他塑造成最出色的样子。
呵,疯子。
可怜裴樾,可自己也没有选择了,他不想死,就只能当父皇手里的刀,替他去做那些肮脏的事。
然后,父皇再把裴樾受的苦的恨,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
好累。
死了也好。
楚临只盯着天上那一片悠悠白云,心想,来世不要叫我做人了,就叫我做那一片云吧。
楚临,死。
楚国人明知是裴樾放箭,可他们已经不敢再回头。
裴樾杀人如麻,他们回头,只是死路一条。
那再起战事呢?
也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回过,才发现,公主楚息珠,已经取代皇子楚朗,政变篡位,成了女帝了。
两国之战,就在一场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结束了。
而乌孙国弱,大臣自愿归降,并入了大晋,交出了韦旗雷的一干同党,自此,再无乌孙。
别院。
前头在办庆功宴,苏棠觉得格外的困,便先退下来了。
回到后院,才发现院子门口有一道瘦长的人影在徘徊。
苏棠脚步一顿,“羡儿?”
“姐姐!”
苏羡喑哑着嗓子就扑了过来,想抱住苏棠,又想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苏棠哽咽着笑起来,“扭捏什么,不论多大,你都是我弟弟!”
苏羡终于抱住她孩子似的呜呜大哭起来。
“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苏毅也从后面走来,还有赵阳平一家三口。
阿圆从院子里出来,“王妃,已经备好了小酒小菜,里面说话吧。”
“好。”
苏棠也不觉得困乏了,跟几人钻进暖阁。
阿圆温好了酒,苏棠本打算喝一点,但平日里觉得香醇的酒,这会儿竟没胃口,便叫人换了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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