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却是满满的思念,几乎要浸透纸面。再抬笔时候,那桌面的小铜擎却是突然响了一下。
福公公惊的身子一抖,赶紧摆手示意所有太监宫女退了出去。
几乎大殿的门刚关上,桌子前边就跪了一个黑影。
“主上,北边地动,有百姓伤亡。”
“咔擦!”
封泽手里的白玉笔杆瞬间折断,“伤亡?”
玄一许是跑的太急,续了一口气,赶紧又添了一句,“玄五回报,陆家上下平安无事。隔壁赵家村死伤大半,府城小乱,已平息。”
原本安静的落针可闻的房间,显得封泽呼出的那一口气异常响亮又刺心。
福公公恨得咬牙,偷偷瞪了玄一一样。这样没眼色的奴才,若是落到他手里,怕是要一日修理八遍。
回禀这样重要的消息,居然还敢大喘气,害得主子差点儿暴走,简直是罪无可赦。
封泽却是没有再说话,砚台里的墨汁眨眼间就沾的干干净净,那桌上的信纸却是又添了几张。
玄一心里很是忐忑,好在很快主子就吩咐了下来。
“信送去北地,罚三鞭!”
玄一苦了脸,抬头想求求情,但一见主子还有些泛白的脸色,赶紧双手接了信,转眼就跑的没了影子…
窗外的天空,云层有些厚,想必又是一场大风雪要来临。
冬日就是这个样子,若是无风无雪,那就过于反常了。
老熊岭里,许是老天爷一连折腾了大半月,连地龙都不耐烦的翻了身,它终于良心发现,赏了万物生灵几日晴好天气。
陆家后院里,正房两铺大炕,一铺摆了十几个大盆,一铺则坐了老少妇人们。
宽厚又平展的面板上,铁夫人正细致的给面叶子刻纹路。旁边那完成的莲花馒头,看的众人都是赞叹不已。
刘婶子几个手巧,很快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叽叽喳喳笑着上手试做了。当然小米是学的最快最顺利,她的小手也巧,举一反三,还捏了几个红眼睛小兔子,圆耳朵小猪,煞是可爱。
待得妇人们端了盖帘送去前院大灶蒸制,惹得散学的淘气小子们各个脚下都长了钉子一般,死活不愿意动弹。
后来还是小米拿了点心,勉强算是把这些淘气包哄走了。
风娘原本还怕主子疲累,毕竟伤病还没有彻底痊愈。不想,铁夫人居然气色好了很多,可见人就是活着一口精气神儿,被需要可谓最好的良药。
忙了大半日,众人也是成果斐然。红艳艳的山楂糕酸甜适口,金灿灿的小米糕撒着雪白的糖霜,油润的香炸果子,雪白的年糕,软糯的豌豆黄。让早早等在门口的淘气小子,吃的欢呼不已。
小米分了老少妇人们一些,其余就送进了西厢的库房。有高仁这个门神在,就是北风都别想偷嗅一点儿味道。
晚饭过后,小米咬着笔杆子列年礼单子。
去年的陆家,还没有发展成如今模样。年礼只用送村里几个长辈家中,说是年礼,其实不过是茶叶点心酒肉,凑个四样,图个实惠就罢了。
但今年可是不同,陆老大成亲,陆老爹多年的同窗来了几位,怎么说都要备份丰厚的回礼。另外,陈家如今是姻亲了,还有老院长那里,都要实惠又贴心。
而程家和刘家,算是陆家的合作伙伴,又陆谦的颜面在,更是不能让人瞧不起。
这般林林总总算下来,让小米很是头疼。毕竟白氏过世的早,没人教导她这些人情过往的规矩和礼节。
“这也太麻烦了,若是大嫂在家就好了,还有人能商量几句。”
小米一口喝光碗里的温茶,狠狠揉了太阳穴。
倒是寒意米笑眯眯替她续了茶,出主意道,“我瞧着那位铁夫人好似行事不凡,不如姑娘去请教几句?”
“呀,姨母说的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小米喜出望外,很是懊恼怎么把这位现成的先生忘了。她带了纸笔就去了铁夫人的屋子,铁夫人正依靠在大炕上出神,偶尔想到白日里的热闹,忍不住嘴角就带了一丝笑。
风娘喜的不成,手里缝着衣衫,琢磨着是不是也给小米裁条襦裙,权做谢她让自家主子露了笑颜。
小米就在这时候过来请教,惹得风娘赶紧迎了她进门,又在炕桌边摆了垫子,催促道,“姑娘快上炕,地上凉呢。”
小米也不客气,脱了鞋子就跳上炕,笑道,“风姨不让我上炕都不成啊,我要多赖着夫人请教要事呢。”
铁夫人也是喜欢小米这般爱娇的小女儿模样,坐直身子问道,“什么要事?”
小米先给铁夫人倒了茶,这才摊开礼单,皱眉道,“夫人,我要给几家亲友备年礼,但是不知道规矩啊。”
“这个容易,”铁夫人舒展了眉头,“说说看,对方都是什么人家。”
小米赶紧把几家的状况都说了一下,末了补充道,“老院长先前来过家里,有两样吃食很喜欢,我想添进年礼。另外京都那边…”
她想起已是分别许久的冯简,眼神黯淡了那么一瞬,转而又道,“京都规矩更大,陈大哥不能回来过年,我也预备送一份年礼去。”
铁夫人把小米的迟疑看在眼里,心头一跳,猜度了片刻就试探道,“京都的规矩是大了些,吃食最好不送,容易生事端。我记得先前就有某个府邸的妻妾借机下毒手,最后闹得两家姻亲分道扬镳的事。”
“啊,还有这样的事!”小米吃惊,想起那个四四方方的皇城怕是这样的事情更多,于是下意识咬了嘴唇,“夫人,京都里的人都这么坏吗?”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争斗起来更是厉害。至于后院之事,多半也是污秽不堪。你若是不厌烦,我就多说几件给你听听。”
铁夫人好似谈兴正浓,如数家珍一般说起京都各个豪门的关系,当然重中之重就是后宅女子的纷争。
小米听了几句,就开始取了纸笔记录,偶尔问几句,引得铁夫人越发把恩怨道理细细掰碎了说个明白。
一老一少这般,一个说一个听写,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罢休。
小米忙着去做晚饭,倒是留下铁夫人抱了茶碗润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风娘咬断绣线,小声问了一句,“夫人,陆姑娘这是…”
铁夫人会意,也是叹气,“何苦呢,陈家那个长子已经娶妻生子,她这般聪慧伶俐,以后陷进后宅争斗有些太可惜了。”
风娘生怕主子想起往事,赶紧劝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陆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兴许很快就想开了。”
铁夫人微微摇头,应道,“越是聪明人,越是不容易看开。”
小米这会儿正在前院的灶间里忙碌,根本不知道铁夫人和风娘已经把她心仪之人按到了陈信头上,若是知道,怕是要惊得掉了大牙。
虽说白日里有太阳,但到底是寒冬,冷得厉害。铁夫人守礼,不肯到前院一同吃饭。她就开了最后一罐坛肉,做了豆腐坛肉砂锅,分起来容易,再配上金黄油润的葱花饼,凉拌菠薐菜,韭菜炒鸡蛋。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不难,但这样的饭菜却是皇上也不见得能享受到啊。
铁夫人主仆三个吃了饭,待得歇息时候,心里就越发不舒坦。这样心灵手巧又善良的姑娘,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呢。
到底还要想个办法才行啊…
“夫人,是不是给大公子送个消息?”
暗夜里,风娘的声音听得很是清晰,守在外间的铁牛立刻睁开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但良久,铁夫人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开春再说吧。”
铁牛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窗外,两道黑影正悄悄溜进西厢房。骤冷骤热的反差,惹得两人齐齐打了个喷嚏,但又不敢声张,死死憋在嗓子里,最后就流了眼泪。
玄六飞身扑倒温暖的大炕,低声抱怨,“这姓铁的主仆,当真要住到开春?那咱们岂不是要冻上一冬了!”
玄五也是抢了热炕头,舒坦的长松一口气,但嘴里依旧教训兄弟,“你就是贱皮子,原本执行任务,什么时候像这样有吃喝有热炕。如今不过是每日少睡一个时辰,就抱怨没完。”
玄六嘿嘿笑着讨好,道,“我不过就是说说,瞧着这三人不像藏了坏心,要不要禀报主子?”
“不用了吧,左右年后就走了。再说还有高大人呢,他可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了陆姑娘。”
玄五有些昏昏欲睡,随口应了一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玄六打起精神,努力听着院里的动静,盼着三更天到来,就轮到他同周公下棋了。
只不过两人不知道,就是前院的高仁都不知道,这次小小的疏忽,招惹了多少后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小米抱了从铁夫人那里传授的“真经”,半靠在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
她前世虽然身世可怜,但无论是收留她长大的孤儿院长,还有打工遇到的朋友,都待她很是照顾。社会阴暗面,接触的实在不多。
至于这些勾心斗角,后宅风云,多半是在电视里扫过几眼。
到了大元,陆家虽然不富庶,但父兄待她都疼爱,村人也是淳朴豪爽,哪里用得到动心眼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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