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会想起以前在课堂上发呆,看着窗外的小鸟时的情景。
那时,总以为只要出了校园就能像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
可这座工厂却是更大的囚笼,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的囚笼!
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听到机器在不断地轰鸣。只能看到旁边工友们麻木如傀儡的神情。
干了几个月,他实在受不了,便再度辞职。
然后用积攒下的钱,开始吃喝玩乐,过他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自由是需要金钱来维系的。
几个月辛苦劳动攒下的工资,很快就花完了。
没办法,他只能再度进厂,重复着枯燥又无可奈何的工作。
几年时间里,他不断地在各个厂之间跳来跳去。通常都是干几个月活儿,拿到点儿工资,就出去潇洒。
钱花完了再继续回来干活。
日子如流水,混着混着就把青春混完了。
再后来父母安排的他相亲,找了个跟他家庭情况差不多的女生结婚。
新婚燕尔,还是甜蜜浪漫的,让他觉得这人生还是有点意思的。
但随着孩子的降临,随着父母的老去,生活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花光所有的工资,也不敢随便辞职。
他学会了攒钱,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向生活低头,可是少年的时光啊,一去不返。
从前,总以为学习是这世上最辛苦的事。
他忍受不了学习的辛苦,却在社会上尝遍了生活的百苦。
有一次,他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上,驻足停留的时候。
一抬眼,就看到装修精致的咖啡馆里,客人们衣着光鲜,打扮精致,或在交谈,或在办公。
当里面那些景物淡去,他看到玻璃窗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才四十岁的年纪,竟然有些微微的驼背,凌乱的头发隐约已有了雪染的痕迹。
一道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两个阶层。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当年,学生时代的自己,那么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甚至还有一些鄙睨世俗。
可若是时光倒流,重回学生时代,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也许学历不是万能的,可至少能在他踏入社会的时候,让他多一些选择,能托举着他叩开另一个阶层的大门。
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也想进去买一杯咖啡,闲坐片刻,体会一下所谓的小资情调。
几十块钱一杯的咖啡,谈不上便宜,但他也能买得起。
可就在他准备付钱点单的时候,忽然想起老家的母亲,过段时间要去医院做手术。
转念间,他又想起前两天妻子说,儿子要开始补英语了。马上要换季了,儿子个子长得快,衣服全要换新。
这些都要钱啊!
于是,当店员询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
此后的很长时间里,鲁栋梁一直想着再去学点儿什么,改善下自己的情况。
可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停下学习了。
他得赚钱,得养孩子、养自己的父母。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断了收入。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慢慢地把希望放在儿子的身上。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不要吃他这样的苦,更希望儿子能完成阶层跨越,能随心所欲地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
于是,他对孩子的学习要求格外严格。
他一听说,儿子又调皮捣蛋逃学了,顿时就火冒三丈,隔着电话就是一通训斥。
有时回去探亲,也总是尽可能地去盯一盯孩子的学习。
可那不成器儿子,就跟自己当年一模一样,油盐不进,嚷嚷着学校太苦想要出去闯闯。
……
而此刻,真正的鲁栋梁惊觉自己变成了儿子鲁小北,坐的窗明几净的教室里。
老师在讲台上巴巴地讲着枯燥难懂的知识,他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很快就睡着了。
不多久,被一个粉笔头砸中了脑门惊醒了。
他猛然抬头,就迎上了老师愤怒的目光:“给我站到外面的走廊上睡,不准影响我的课堂纪律!”
鲁小北说:“我没有影响别人呀,我就是太困了,一下子没忍住。老师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不再睡觉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较为成熟,又或者是想要好好读书的心情影响,哪怕此刻以为自己是叛逆少年鲁小北,他也依然想要留在课堂上好好学习。
“晚上为什么不好好睡觉?是不是又逃课打游戏了,所以白天才没有精神?”老师却不愿意多给个机会,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没有。我爸回来了,盯着我学习,所以晚上写作业写到了很晚。老师,我真的没有打游戏。”
“还敢跟我犟嘴?出去站走廊,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鲁小北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在走廊外站了一节课。
后面的几节课他都不敢再放任自己打瞌睡,一直在认认真真地听讲,哪怕听不懂,也硬着头皮上课。
回到家,书包还没放下,却迎来了父亲的一顿竹笋炒鞭子。
他被打得嗷嗷叫,边跑边问:“爸,你为什么打我?我又做错什么了?”
他爸举着鞭子,气呼呼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做错什么了?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上课睡觉不好好听讲!难怪昨天晚上看你写作业时,你这一题也不会,那题也写不出来。你不好好听讲,能写得出来个屁!”
“昨晚爸你盯着我写作业,都到了凌晨1点。我实在是太困了,所以一时没忍住打了一下瞌睡,就被老师罚去站走廊了。后来我知道错了,余下的课我都没敢打瞌睡了。老师也真是的,这点小事还找你告状。”
他爸听完,更加愤怒:“臭小子,自己错了还敢给我找理由?我看你是打得轻了,一点儿不知道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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