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将珍珠倒在榻上,自己跪坐在榻边,“来小姐,春芽教你如何玩弹珠。”攥着龙眼大的珍珠,春芽想着她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把珍珠当弹珠,嘴中说着,手上却不舍得把珍珠弹出,又一个劲的催促绮罗来玩。
绮罗对她一笑,将珍珠踢散,“我不要,一点都不好玩。”手中依旧是拿着老虎不放。
虽不知大杨氏的打算,但上头的交代总是要听的,春芽便又要抢过绮罗老虎,“我的小姐哟,这个老虎能值几个钱?你掂掂这珍珠,多少人一辈子也值不上一颗珍珠的价。”
用一颗珍珠买你的命,你乐意不?绮罗放开老虎,伸手拿起一颗珍珠塞进春芽的领口,“我喜欢春芽,给春芽。”
春芽一惊,待要掏出来,便见着春苗走了进来。
春苗略看了眼,拿了样东西,便又到了外间坐着。
春芽犹豫一下,想着又无人看见,也没人数过究竟有多少颗珍珠,再说若见少了,只推说是掉在不知道的地方就好了。
这样的珍珠,便是卖了给人家做药引,也值上许多钱。
贪心上来,春芽又觑了眼绮罗,见她仿佛忘了刚才的事,又扯着一个箩筐里的络子玩起来。
春芽将珍珠一颗颗数了,见加上她衣服里的一颗一共是二十颗,想着一颗两颗也无不同,便又藏了一颗在袖子里。
绮罗余光见了,也只当不知道,反正大杨氏知道后,自会处理了春芽。不过与其换一个厉害的过来,不如就要了春芽算了。贪心怕事又懒惰,这样的看守倒也不错。
因身上的两颗珍珠,春芽也没有心思看绮罗,心里焦急要将珍珠送出去,又怕绮罗真弄丢了,到时候少了颗数多了,就显眼易让人发现。思量一番便收了珍珠,不再让绮罗玩。盘算着待到大杨氏问起时,只推说绮罗玩了许久,很喜欢便好。
“何妈妈,春苗。”外间传来玉叶的声音。
接着一阵门帘响动,便见春苗招呼玉叶之后,引着玉叶走了进来。
春芽忙又将珍珠倒出,见绮罗哇的一声后,用手抓着珍珠玩,心里庆幸起来,想着玉叶见了这番情景,回去告诉大杨氏一声,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小姐好。”玉叶向绮罗问好,便又说道:“这是夫人叫我送过来的御制点心,说是外面刚传到襄城的。”
“真好看。”春芽赞叹道,亲自接过盘子端到绮罗面前,“小姐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绮罗抬眼看了,只见小小巧巧的点心,只有小儿拇指般大小,做成十二生肖模样,晶莹剔透,如美玉雕琢而成。
“弟弟也有吗?”绮罗抬头问道。
“有了,不光少爷那,就连那边的小姐少爷们也都有了。”玉叶含笑说道,“小姐只管吃,咱们这里多的是,不够了便j□j苗春芽去我那拿。”
“谢谢玉叶姐姐了。”春芽代绮罗谢道。
春苗又送了玉叶出去。
何妈妈叫了两个丫头进来给绮罗洗了手,方才将点心递给她。
捏着足以与玉石以假乱真的点心,绮罗轻轻咬了一口,料定大杨氏必定不会将这点心给苏睿轩送去的。
苏老夫人这样的老人精,见了这点心,之后又见苏睿轩出事,必定会猜到是大杨氏动的手脚。大杨氏又不笨,必定不会留下这痕迹的。
春芽慌忙又把珍珠收好,数了一下,见少了两颗,只有十六颗了,心下一慌,四下寻找,又看了眼绮罗手中,身下,依旧是不见,脑门上急出了汗,欲将自己身上的拿下来,偏偏此刻何妈妈、春苗进来了,两人守在一边坐着。
何妈妈见春芽拿着珍珠,便说道:“我刚才数过了,一共二十颗,可别少了,到时候又是我们的不是。”
“是,我看着呐。”春芽说道,又生怕她离开后,两人再数珍珠,只能手心冒汗、心慌慌的坐在一边。
原来绮罗趁着刚刚春芽应付玉叶,偷偷将珍珠塞到了布老虎脖子上拇指大小的洞中。
将精致的点心放在口中,绮罗暗叹大杨氏的用心良苦,先是玩的,再是吃的。不说刚刚一岁多的苏睿轩,便是两岁多的她,再给她一枚与点心一般的玉佩,也会将那玉佩当做点心,往嘴里送的。
大杨氏果然心思缜密,珍珠不成,点心补上。
绮罗心中暗自叹气,因她有上辈子的记忆才时刻小心大杨氏,倘若没有,那不是也会同以前一般,认为大杨氏一心对她好。
另一边,大杨氏头昏脑胀的列下单子,一个个回头看过去,竟是一样也不能减省的。
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哪里是能随便少的。便是少一两银碳,各处也是要闹上的。
揉着额头,大杨氏又仔细看了下那些下人名单,一个个串联起来,少了哪一个都断了一条链子。不是血亲,就是姻亲,那些婆子妈妈,丫头小厮,或多或少都是有关系的。不是各房各院的亲信,便是各处的管事执事,开了谁,都会得罪一圈的人。
却说大杨氏要革人的消息传出后,各处无所事事的婆子也是一阵心慌,纷纷找上关系,一个个给大杨氏送礼。
大杨氏看着一堆堆的礼,虽银钱不多,但全部算起来,也值当不少。有心收下,又怕苏老夫人盯着;不收,又心疼自己贴补进去的嫁妆。
因此,又花费了许多的心思,白白心疼那手边的银子就是摸不到。
思量再三,大杨氏想到只有让苏老夫人熄了减省裁人的心思,此事才能圆满。
因此一边依旧列着单子,老老实实的琢磨着各种事务,一边叫人暗地里宽慰那些老人,说着自己的不得已。
另外又好说歹说的将苏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请了过来,求着她说些好话。
“妈妈,您好歹帮我一场,您要帮了我,我给您立长生排位,天天焚香礼拜。”大杨氏期期艾艾的说道,就要给孙妈妈下跪。
“我的夫人唷。”孙妈妈忙扶住她,“你这是折杀奴婢了。有什么事帮得上,奴婢一定帮忙。”
“妈妈,您倒是给我指条明道吧,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又在娘亲身边伺候,您有什么不知道的,求您指点指点我吧。我以后给您养老送终,您千万要帮我这一回。”大杨氏哀求道,又要下跪。
孙妈妈扶住她,也跪在对面。
大杨氏将准备好的一封银子趁机塞进了孙妈妈的袖子,“妈妈,您就发发慈悲吧。”
孙妈妈犹豫之后,终是不忍心,便开口道:“这事是中秋之前埋下的祸根,夫人也别急。只请了杨家老爷,您哥哥带着苏家小姐一起回来,老夫人看着他们一起回来了,见他们和睦恩爱了,自然心气也就顺了。”
大杨氏心想果然这事和苏清词有关,虽不甘心让苏清词好过,但权衡再三,终是定下决心,“多谢妈妈指点,只是我那哥哥一向不管我事……”
“看夫人说的,你们一母同胞,老爷定是不知道你的处境,倘若他知道了,如何能不心疼?你只管找个能说的堵住他,细细的将事情哭诉一番,杨家老爷定然会心软。”孙妈妈说道,又拍了拍大杨氏的手,挤了下眼睛。
大杨氏想着她说的也对,杨晔还能真看着她去死不成。
“多谢妈妈。”大杨氏感激的说道,当下又摘下腕上的镯子塞给孙妈妈。
孙妈妈推辞一番,见大杨氏坚持,只能收了镯子含笑走了。
到了苏老夫人那里,将银子镯子都拿了出来。
“你留着便是,这是她赏给你的。”苏老夫人说道。
孙妈妈摆着手道:“不过是办了老夫人的差事,哪里能得大夫人的赏。”
“叫你收你便收下吧,我都不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你还真指望她不成?”苏老夫人讽刺的一笑。
“……是。”孙妈妈不再推辞,将银子镯子都收入袖子里。
大杨氏行动迅速,待孙妈妈走后,立刻叫了她的心腹陪嫁媳妇,名叫江三娘,向来最会作,最会嚎叫哭闹的一个女人去堵住杨晔。
江三娘果然不负众望,黄昏之际在胡人酒肆前堵住了杨烨,张口就要大哭。
杨晔见是一个矮胖市侩、满面油光的妇人,心中立刻厌烦起来,欲叫小厮将她拉开,又听她口中含含糊糊的叫着大杨氏的名号。
偏一同饮酒的友人又向杨晔看过来,因怕她生事,便将她带到一僻静巷子中。
进了那没有人烟的巷子,江三娘跪下便抱住杨晔的腿大哭,“少爷,你可不能不管小姐啊,你们一母所生,世上再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人了。”
杨晔不耐烦的将她踢到一边,江三娘再要靠近,便又有杨晔的小厮上前,拦住她。
“少爷,小姐如今只能指望着你了,你可要帮她一把。”江三娘如同死了亲娘一般哭诉,又将大杨氏在苏家的遭遇说了个遍,更将小杨氏羞辱她无子的事说了,见杨晔并无心动,便又将大杨氏在杨家的旧账也翻了出来,说出杨老太爷偏心,私下给了小杨氏许多的嫁妆,再说,“少爷,看在先老夫人的面上,你也该去苏家问候一声,给小姐长长脸啊。”
杨晔被她鼓噪的头疼,“你这婆娘,他们的家事,我如何能管得了?再说她又不是要离开苏家,我又能做什么?白白去得罪了姑母,只能让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江三娘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笑道:“少爷糊涂了,苏家姑奶奶不是也在咱们杨家嘛?您就带着苏家姑奶奶回一趟苏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苏老夫人也会对咱们小姐好些。”
见江三娘面容粗鄙,杨晔本就不喜,又听闻她说起最近越发干瘦生硬的苏清词,心中更是厌恶,“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吩咐我做事?”
“我的少爷哎,给我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吩咐您啊。只是可怜您一母的妹妹,如今竟看上去比苏老夫人还显老,头发也白了许多。少爷您想想当初先老夫人还在时,你们兄妹二人是什么情景,如今又是怎样?倘若先老夫人知道您半年也不给小姐回个话,定要寒心死了,在地下也不得瞑目。”江三娘又哭又唱的说道。
事过境迁,人走茶凉,自先杨夫人去后,杨晔又因大杨氏总与苏清词腻在一起,又替苏清词说好话,便与大杨氏生疏了。如今想想,杨晔也自觉并无照顾大杨氏,无颜面对先母,便又一脚踹开江三娘,“你回去叫小姐放心,自有我为她撑腰。”
江三娘在地上滚了一圈,又跪下来磕头,叠声为大杨氏道谢。
杨晔见亲妹身边,竟只有这样的人得用,心中倍感凄凉。
叫小厮给将三娘扔下一串钱,便带着人走了。
江三娘虽挨了几脚,但到底完成了任务,如今得了钱,回去之后定会有大杨氏另给赏钱,便满心欢喜的回去禀告给大杨氏。
大杨氏听了江三娘的话,心里稍安,重重赏了江三娘。
只要杨晔来了,苏老夫人自然会对她高抬贵手,至于苏清词,她也不过是得了一时的颜面。
身为其妹,关系虽不密切,但大杨氏也是了解杨晔的脾气的。那人性子倔,就算为了大杨氏跟苏清词好上那么一会,其后对苏清词也只会更冷淡。
那边厢,杨晔第二日回到杨家,便少见的去了苏清词院子里。
苏清词因接连几日不曾见杨晔一眼,灰心丧气之下,也懒得梳妆打扮,胭脂脂粉也是有些日子不用的。
苏清词如今比不得青春正茂的少女,哪里还能像闺中少女一般肆意任性,懈怠了几日,脸上的细纹便又更多了。又因越发瘦削,脸上的颧骨更加突出,连带着面颊也有些松松垮垮。
只敷衍的绾个髻,将满头长发挽在脑后,发上不戴任何首饰,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深绿便服,恰如守寡之人。
事不凑巧,今日守着院门的丫头婆子又不知跑去哪里了,杨晔便径直进了苏清词院子。
刚转过回廊,便见三个丫头头上顶着水盆跪在磁瓦之上。
另有两个姨娘,两个丫头站在屋外,刚要报出杨晔的名字,便见杨晔示意她们闭嘴,几人只能垂首干立在一边。
中秋已过去一月,但天气仍有些余热,又在午间,太阳正毒辣的时候,三个丫头皆是眼冒金星,口干舌燥。中间一人忽见了杨晔,心神一晃,本就酸涩的手一松,那水盆就呼喇一声倒了下来,从头淋到脚。
“作死的,不知道夫人在睡觉,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苏清词的奶娘张妈妈在房中叫道。
另一个心腹丫头左媚儿也出声喝道:“再给她换一盆水,多加两个时辰……”
左媚儿掀开帘子便看到杨晔负着手站在那里,一时也喊不下去,忙变了脸色满脸堆笑道:“老爷,您回来了。”
屋子里张妈妈听了左媚儿的话,忙又进里屋推了下将醒未醒的苏请词,“快,夫人,老爷来了。”
苏清词一听,就要迎出去,忽瞥到穿衣镜中自己的样子,又有些犹豫,慌忙的梳妆打扮。
张妈妈手忙脚乱的帮忙拿衣服。
外边杨晔扫了眼瘫在地上的丫头,看那丫头有些陌生,算不上美艳,只是十分清丽,此时软在地上,几缕青丝黏在脸上,泪光点点,皓齿轻咬朱唇,身上的衣衫又被水浸湿,越发显出玲珑身材。
左媚儿见杨晔打量地上的女子,谄媚的笑道:“老爷,是来看夫人的?夫人一直等着你呢。”当下又挺起自己的胸脯,扭动腰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杨晔。
杨晔皱了下眉头,又打量了其余两人,那两人也是清秀女子,各有风情,都哀哀的看向他,便开口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多谢老爷。”三人彼此牵扶着站起来,身姿摇晃,娇弱无力,更引得杨晔怜惜不已。
“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就罚起人来了?”杨晔又向左媚儿发作起来。
“老爷,这也是有缘故的。夫人少了一个金镯子,又只有她们三人进了夫人的屋子。除了她们,再没有旁人了。”左媚儿说道。
杨晔转向那三位女子问道:“你们可曾偷了夫人的镯子?”
三人又跪下来,中间一身水迹的女子抬头申诉:“老爷明见,奴婢三人是老夫人刚送给夫人的,对院子里大地方还不熟悉,哪里能知道夫人的金镯子是放在哪的。”
杨晔听了,也深以为然,猜想定是苏清词不满石氏送了三个丫头过来,存心作祟。
左媚儿唯恐杨晔被三人迷惑住,便将杨晔向房里拉,“老爷别晒到了,快进屋里来。”
杨晔伸手将左媚儿推开,原本见左媚儿为人活泼也曾喜欢上几日,后见她与苏清词越发契合,想着有其主必有其仆便也将她讨厌上了。
“放肆,你也敢对我动手动脚!”杨晔喝道,又向房中叫道:“我来了有一会,你还在屋里装什么祖宗?还要我进去跪见你不成?”
屋里的苏清词尚未上好装,只将白粉扑了一下,那胭脂口脂还未用上,听杨晔大发脾气,又不肯就这样出去,便忙慌用手指随便涂上口脂。
“好啊,原来我们杨家还有一位活着的老祖宗供在屋里。”杨晔见苏清词没出来,叫大叫了一声,抬脚将一盆放在廊下的菊花踢倒。
苏清词见杨晔实在是不耐烦了,便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帘子掀开后,苏清词便微微侧着脸出现了。
杨晔见她煞白一张脸也是唬了一跳,越发厌恶起来,“老夫人给的人,就算你不喜也不应当苛待。你也算是大家子出来的,如何不知道这是在打长辈的脸!”
苏清词心下一跳,用眼神示意了张妈妈一下。又恨杨晔丝毫不给她脸面,冷落她不说,就连一点尊重也没有。当着下人的面就对她训斥起来。那石氏比杨晔还小上许多,哪里当得上“长辈”。
张妈妈扯了下一颗心犹挂在杨晔身上的左媚儿,两人又同其他两位姨娘连拉带抱的将那三人扯了起来。
那三人也是通了人事的,哪里看不出杨晔对她们的怜惜,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便又哭闹起来。
“咱们姐妹不能走,倘或就这样走了,背上偷窃的罪名,也就认了。只是连累了老夫人的名声,奴婢们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哭声恍若杜鹃啼血,又有恰到好处的清泪洒在面上,杨晔怜弱之心又起,“放手,今日便还她们一个清白。我倒要看看夫人每日是如何断案的。”
苏清词抬头斜了那三人一眼,又觉察杨晔在看,忙又侧过头来,“老爷,待我梳洗之后,再出来吧。”
杨晔心中厌烦,“不必,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我今日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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