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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换了一次药。杖伤倒不是特别厉害,已经略微结痂。揭开纱布的时候霍一飞着实疼了一阵。臀上皮肉绽裂,一条一条伤口叠着,紫青肿胀,看着甚是骇人。但好在伤只在皮肉,没动着筋骨。刑堂藤杖本没这么便宜,不过昨天大半数量是让陈耀清打的,陈耀清终究没使大力。
霍一飞心里明镜儿,进哥这也是故意让陈耀清动手的,知道他不能全力去打,一定手底留情。若是换他亲自动手,只怕还要比这重。其实昨天真正是撞了枪口,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周进就算生气,也不会下这狠手。
倒是膝盖跪的伤严重的多。冰凉的地面跪半宿已经够呛,何况那地上杂气乱八,什么杂物碎屑,破铜烂铁都堆在一起。霍一飞也不敢躲闪,就直跪上去,生锈的破钉子把牛仔裤都刮的稀烂。膝盖上皮肤本来甚薄,肌肤划烂以后,钉子直扎在膝盖软骨上面。若不是这些钉子生了锈,钉尖失了锋利,这般跪法只怕真跪残。
这并没什么稀奇,霍一飞太知道周进的心狠手辣。就算再宠爱也好,怎样也好,江湖大哥为了维护自己不可撼动的权威,都不会有丝毫顾及。只是暗暗想,下回还是长个记忆,千万不要再犯他的忌讳。
Sllopi按着周进吩咐,用烧热的酒精倒在消毒药棉里,按着伤口上用力搓揉。霍一飞反手揪了棉被,转过脸用被子死堵着嘴,疼得一身一身的冷汗。感觉那层皮好像都不见了,酒精棉花好像直搓在骨头上,钻心钻肺的疼直穿心尖儿。疗伤的疼痛远比受刑还难捱。
过了许久,膝盖里才渐渐泛了一丝暖意,缝隙中刺骨的冷气渐消,双腿也不那么僵硬了。这是种不知哪传来的偏方,在他们这圈子里流传甚广。霍一飞还记得第一次被罚的这样重,也是弄的满膝盖血。周进用这法子给他揉搓,近乎疼的晕阙。但后来也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是要慢慢习惯的。
霍一飞渐觉疼得轻了,也许是疼久了麻木了。紧抓床单的手指缓缓松了,慢慢,吐出口气。Sllopi拿块毛巾帮他拭拭额头的汗,不笑的时候,Sllopi两瓣厚厚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认真而严肃。给霍一飞倒了杯水,喂着他慢慢喝下。
“你还成呢。”Sllopi说,“今儿早来家的那个更惨,几个人抬着进来的,半个身子都是血。现在不是在过年吗?你们中国人不是过年讲吉利的吗?这是怎么啦?尽弄血淋淋的。”
Sllopi摊摊手,努力让表情变得轻松。霍一飞楞一楞,心里恍然有了个谱,还是问她,“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Sllopi摇头,非常自信,“才不是你老大的人呢!你们这些人我都见过,我见过的都不会忘。一个男人带着来的,我听着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是赔罪?不过我没听到几句,周先生就打发我来照顾你了。”
霍一飞再详细追问几句来人的样貌举止,就知道是一定是扈中和没错了。原来昨晚扈宇从这里出来,迎头一阵冷风把浑身的冷汗都吹散了。扈宇搂搂外衣,重重的打个冷战,一声不响跟着陈耀清上车。车子开出很久,他才回头看看那栋黑黑的大楼,夜色中只依稀看着周进那个房间忽明忽暗的灯火。
一步之差,那几乎是他的葬身之地。但不论如何,还是走了出来。周进不会轻易对他动手,扈宇心里多少有点底。初次交锋,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但扈宇也不算沮丧到底。周进没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碾死他,说明自己多少还比蚂蚁让他多两分忌惮。若不如此,他决不会平白给自己多留个祸患。在车上,扈宇扭头对着车窗玻璃笑了两笑,看着玻璃的反光映出他的笑脸,有八分阴骛,也有两分自信和得意。
回家进屋前他特意拧了拧脸,以免僵冷的表情太过冰霜。但一开门迎上来的不是太太,是小赫。小赫是父亲贴身保镖,不离身的。扈宇往屋里瞅,果然看着父亲背对门口,坐沙发上。
小赫一见扈宇,挤眉弄眼向他摆手,示意他装醉,或者索性趁着扈中和还没发现,转身躲出去。扈宇知道他意思,摇摇头,故意高声叫了一声,“爸。”,快走几步上前,瞥到桌上横着家里那根粗长的黄梨实木棍子。
扈宇看看没吭声,微微笑笑,“爸,您过来啦?怎么没叫我去接飞机?”
扈中和没答,从沙发站起来,走上两步,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震得跟前摆设和头顶吊灯的水晶吊穗直颤。扈宇顺势摔出去,撞在身后一张长桌。撞劲儿过猛,桌子直向后倾,桌上一件半人来高的古董花瓶滑下来,“啪啦”摔得稀碎。
太太泳儿闻声跑出来,看这架势,在门口又止住脚步。扈宇抹抹嘴角,看看手指上一抹殷红鲜血,那手不由微微颤抖。狠咬了一会儿牙,还是站起来,平和了口气,“爸,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扈中和追上来一脚踹在他小腹,“你有能耐啊?!还会演戏呢?!我还小瞧了你!”
这一脚踹得狠了,扈宇缩在地上半天没站起身。泳儿看着这般打法,也顾不得其他冲过来,哭了拦着求情,“爸,爸,扈宇身体不好,您别这么打。”
扈宇一肚子莫名怒火全泄在太太身上,“你他妈给我滚!要你出来猫哭耗子!”
扈中和夺过棍子指了他鼻尖儿,“你没错。我就你行不行?行不行?”边说,抡了棍子劈头盖脸猛抽。扈宇半点不躲,横棱棱的目光盯了父亲。木棍夹了呼啸的风声着在肩上背上,臂上腿上,也十分沉闷。扈宇一直给打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隔着衣服,看不出伤。但全身骨头好像都给砸碎了,愤恼之下也顾不得疼,只是脸上额头不断的唰唰冒汗。
扈宇歪在地上一手抱了另一边肩膀,呼呼喘气。还是小赫把扈中和给拦下来。扈宇看见地上的血迹,才感到浑身剧痛难当,一波一波疼得心脏直抽,紧咬的牙齿格格作响。
小赫在耳边劝,“大少爷,你何必跟老爷子斗气,还不是自己吃亏?”
扈宇俯地不语。扈中和怒火犹盛,骂声儿也发颤,“我就是养条狗,也能看家护院!你除了败家祸钱,还能干什么?!你再跟我瞪眼?把你狂的!能上天了吧你?你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呢是吧?捅周进一下挺得意呢是吧?知不知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知道他为什么没剁了你不?”
为什么?扈中和止了口。没人说话了,屋里安静的只剩两人呼呼喘气。半天,扈宇捂了嘴“咳咳”咳嗽一阵,吐了几口粉红色的吐沫,摇摇晃晃在地上跪了。
“是。酒店的事是我做错了。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害您损失惨重。对不起。”暗骂周进手段卑鄙。原来早在抓他之前就给父亲报了信儿,难怪会这么轻易放他。知道今晚这事儿怎样也要有个交代,跪在地上,手按在腰间。纵是觉得羞愧难堪,还是解了皮带,褪了裤子,j□j出皮肤。
不要说扈宇,小赫在旁边都觉得尴尬。对老头儿这教训儿子的方式实在不敢恭维。都是这么大人了,结婚老婆都娶了,怎么还能像七八岁的幼童一样脱了裤子打屁股?扈宇在外面向来飞扬跋扈,每次被老爷子教训,也是一脸桀骜不驯。但最终还是能肯就范,这么屈辱着让他打,小赫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看扈中和抡着比擀面杖还粗的实木棍子,一棍抡下去,扈宇身子直抖,沉闷的声儿听的小赫也一凛一凛的。具体这场纠纷的因果,他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还有儿媳妇在,扈中和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抡了棍子猛打。
扈宇跪伏在地上渐渐支撑不住。十几棍后,低低开始叫出声来。木棍沉闷,不撕皮肤,此时也已经一条一条的浮肿着紫青檩子,渗着成排的血珠。扈宇毕竟不像霍一飞,从小在刀枪棍棒中间摸爬滚打,在周进藤条家法教训下长大,早就习惯了挨打和伤痛。
扈宇自幼娇生惯养,父亲再怎么管教终究是有限的,吃这样苦头的时候实在不多。起先只凭着一股骄傲的性子,死抗这狠毒的棍子。但打的数目越多,直觉臀上腿上肉都要被翻起来,木棍直往骨头上砸,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只如刀割油煎,痛不可当。
扈宇歪头咬着臂膀,拼命跟自己说,这不算什么。拼了这顿打,开出这条路子,再疼再痛也不白挨。只是千万不能惨叫出来,当在人前,让人看笑话。当人儿子的,总免不了受老子的家规家法。打是逃不过了,只能盼望自己有点骨气,熬不住痛,像个女人一样唧唧歪歪。
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想过,什么时候到底捱不住失声惨呼;什么时候晕晕眩眩抱了父亲腿求饶;什么时候泳儿跑出来求情,拿手帕擦他脸上的汗水;什么时候终于打完,怎么被抬回房里,也全迷迷糊糊,记不得了。
醒来时只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泳儿红了眼睛在一旁帮他涂药。扈宇皱皱眉,厌恶的把她推开。这一动抻了伤口,扈宇忍不住咬住手指,“呜咽”的惨呼一声。回头看看身后伤口,果不其然,血肉模糊一片。扈宇抓了个枕头闷住头,鼻子忽然一阵发酸,莫名的委屈。
这还不算完,父亲还要把他这副模样,抬去周进家里现眼。在周进面前一脸痛心疾首。
“中和教子无方,让他给进哥添了太多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阿宇做大哥的,连自己手下都看不住,不罚他罚谁?不过他也知错了,吃一堑长一智,他以后就多长个心眼儿了。周老板,你多担待。咱们合伙作生意,不就是讲个和气生财么?这次你跟桑尼交的货,全都过关了,已经上T市市场,肯定没问题了。”
扈宇别过头去,不愿听父亲令人恶心的虚伪。连自己都听着反胃,周进却笑的十分和善,“那还得多谢扈老板。小孩儿缺少历练,出点毛病难免的。你这也下手太狠了点吧,我早知道也得劝劝你,这可不打坏了么。这事我也有错,酒店两家开,出了问题不能让你一家担待。我下边的我也罚过了,这事就算了。”
扈宇才知道,原来周进放了他,却拿他一条命通赚了整个T市的地下毒品市场,更拦住了桑尼这条线。他赢得这么大,难怪笑的这么开心,这么和气。
霍一飞吊了一下午吊瓶,到晚上浑身都好像水肿了一样难受,真的很想趴在床上沉沉睡去,但想到阿秋受伤还在医院,伤情未知,也不知道多么严重。小宁一个人陪在医院,更怕他有闪失。哪能放心得下,还是坚持回家去。
家里一片漆黑,小宁并不在家。霍一飞摸了一件衣服披上,找到车钥匙,一瘸一拐正要撑着去医院。小宁忽然在隔壁房间静悄悄扒开门缝,小心翼翼闪出小脑袋。轻声叫,“哥,哥。我在这儿呢。我和阿秋哥哥在这儿呢。”
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小宁要不叫他,霍一飞还真没发现他在家。小宁蹑手蹑脚出来,还不敢大声,“哥,我不知道是不是哥自己回来,没敢说话。”
霍一飞拉过他肩膀,在怀里拍拍,“你怎么回来了?没在医院看着阿秋?”
小宁觉着哥哥揽着自己的手指冰凉,怀里微微颤抖,诧异反问,“哥怎么了?不舒服么?你别担心,我把阿秋哥哥弄回来了。哥不是说他在H市是背着人的吗,我怕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医生说,也可以回家,就是要按时吊瓶消炎。”
小宁也忐忑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看哥哥眉头蹙着,越发小心翼翼的解释。霍一飞倒没想到小宁一向粗心大意,这次会想到这点,把阿秋接回家里避人耳目。不管怎样,总算去了桩眼皮底下的要紧事。松过一口气,身上伤口愈发疼的厉害。
阿秋伤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霍一飞强撑了到他房里去看,阿秋头上缠着绷带,手上挂了吊瓶,正在沉睡。只是右手伤了,打着石膏。楼上摔下来的时候,这手先着了地。撑了一下,才躲开一块尖锐的石头。要不然头撞在石头上,只怕阿秋当场就丧命了。现在却只是个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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