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哑巴吗?”回忆太长,以至于顾念成忘了回答姜染的问题。
张进卿说不哑,“他之前跟我谈生意的时候不这样。”仿佛要走到他跟前把他摇晃出声。
“
顾念成慌忙报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无论姜梨是何模样,他都下意识地揣着恭敬和小心。
名字不如脸熟悉,姜染送了送下颏,让他们先到一边等着。
生意得一桩一桩的做,人得一个一个认,再大的买卖在她这儿都得讲究先来后到。
蹲在姜染对面的人终于抓住机会说,“您看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家里都等着消息呢。”
姜染重新看回停尸板,做了几番思考,“能倒是能,就是得现做,大小宽窄都得按它的尺寸来,木料上有什么挑拣吗?”
张进卿之前就好奇这桩生意,张眼看看白布底下的轮廓,长短不像大人,宽窄也不像小孩儿,细看好像还有一对大耳朵?
边上跟来的戴孝仆役见他总盯着“尸体”看,主动解惑道,“这是我们老爷家养的一头龙猪,活着的时候救过我们老太爷的命,有回家里起火,老太爷睡着了,就是它冲进来给拱醒的。前几日,龙猪不幸遭遇意外,被车撞死了,老太爷舍不得吃,就着我们过来问姜掌柜买副薄棺葬了。”
葬猪?张进卿心说,难怪你们找酆记呢,这种活儿正经棺材铺谁接?不过说到龙猪,这是什么新鲜玩应儿。张进卿自问是见过市面的公子,獒狗、鷞鸠这类罕货也养过,唯独没见识过龙猪。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已经把白布掀开了,姜染要量尺寸,张进卿抻长脖子看了一眼,想着这东西莫不是长着龙一样的角,近身一瞧,“这不就是普通的猪吗?”
“本来就是普通猪啊。”仆役一脸莫名其妙。
“你刚说是龙猪!”张进卿跟他论理。
“是聋猪,聋!”仆役使劲指耳朵,“听不见,不然能让马车轧死吗?!”
仆役神情激动,大约与聋猪也有几分感情,是经管过它的人,张进卿自觉不该在此时与人争锋,憋了半晌说了声。
“节哀。”
一群人在那儿认真商讨怎么葬一头猪,提出这个要求的雇主态度虔诚,接待雇主的姜染也没有半分糊弄。
顾念成一声不响的在那儿看着,说疯吧,看着确实有点不着四六,要说没疯,又不像认得自己,他不敢就此做出判断,正自思忖之间,忽然被人狠拍了一下肩膀。
“老顾!还真是你!”
顾念成被突然出现林令一把拽到了月亮门后。
“我就说看着像他吧,你们赶紧过来瞅瞅!”
月亮门后就是后院,门后五大刺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在里面站着呢,焦与手里抱着一块薄棺材板,平灵手里拿着把刻刀,各自手里都有点活,一看就是在帮姜梨准备生意。
顾念成“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几个人,一个是嚣奇门长老,一个是门主亲信,早已认识多年,他过来之前就已做好了面对他们的准备,仍然被他们恍若看猴的围观姿势看得不极其自在。
“你怎么跑过来了,跟谁来的,有人陪你吗?”焦与率先发声,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这话细听又有点不对味儿,好像顾念成是个瞎乱跑的缺德孩子,不好好在家呆着,非要追着大人出来,还让他逮着了。
顾念成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维护自己老好人的形象,跟五傻的关系虽不算十分亲近,也比旁人更受几分信任。
他念着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我自己来的,门主出事以后我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下落,途径江宿时,刚好看到门主刻在木雕上的两金印,就跟张进卿来了乐安。”
“两金印?门主把印刻在木雕上了?”平灵只听她提过两金,不知道她还将印刻到了木雕上,这印嚣奇门的人都认识,姜梨之前还用它做过召集令,顾念成会寻印而来一点都不稀奇。
“严辞唳知道你来吗?”其忍一针见血,这才是他们最大的顾虑。
嚣奇门共有两名长老,一个是顾念成,一个就是二长老严辞唳,两人看似一长一副,实则严辞唳的实权更多,严辞唳为人强势,爱占上风,经常与姜染针锋相对,每次都是顾念成从中做和事老。
他们一直觉得严辞唳有不臣之心,上次小酆山任务就是因为严辞唳办事不力,姜梨才亲自走了一趟,他们都曾怀疑,姜梨之前的遇袭与严辞唳有关。
顾念成“老实巴交”的摇头,“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呢,门主出事后他就留守江北,没出来过。你们也知道门中事务繁多,有寻就要有守,我也没打算惊动他。”
顾念成这话一语双关,一是表达自己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姜梨,一是暗示五傻,严辞唳虽没其他动作,却也没有主动寻找门主之意,再有一样,他跟他们一样,都有防备严辞唳之心。他敢孤身来乐安,赌得就是五傻对严辞唳的戒备,以及表现自己的“衷心”,若姜梨是真疯,自然另有计较,若不是,也有退路可守。
他说,“门主出事,你们为何不通知部众,反将门主带到乐安。我听张进卿说门主颇有几分异于常人的举动,可是为了隐藏身份?门主身上可有伤,可着医者... ...”
他小心试探,不敢表露的太明显,不想这循序渐进的饵还没抛完,就听焦与道。
“没伤,就是疯了,我们担心严辞唳会对她不利,就留在了乐安。你现在看到的已经好了六七成了,之前比这还疯。”
在焦与包括其他四人眼中,顾念成除了衣品不佳,其他都算说得过得去,就连没疯之前的姜染,对他也颇为倚重。若非担心惊动严辞唳,他们甚至动过通知顾念成的想法。
“疯...了?”顾念成这次是真惊讶,不是惊讶结果,而是惊讶于他们的直截了当。
五傻看他的眼神里甚至还带有鄙夷,仿佛在说这么显而易见的病症你竟然没看出来?
他看出来了,可是这个事不该这么被说出来啊!
顾念成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心思阴沉的人就是这点不好,爱猜忌,不轻易信人,五傻虽然“智力欠缺”,到底是跟在姜梨身边多年的亲信。若他们极力否认和隐藏姜梨疯了的事实,由他探听出来,反倒更容易做实。
坏就坏在没有!
为什么没有?!
顾念成因为缺少了这一过程,反而游移不定起来。
“怎么疯的?”他心情复杂的问。
“自己疯的,我们也不知道原因。”五傻回得坦然,没跟他解释姜梨有走火入魔的旧疾,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才是必须要守的秘密。
姜梨在外面叫人了,焦与应了一声就搬着棺材板出去了,剩下几个扬着脖等着,听说棺材板定了,又赶紧按照焦与带回来的尺寸锯木头。
棺材铺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正事”,只有带着一堆心眼来到乐安的顾念成陷入到深深的沉思里。
他们是不是想骗我?
也不怪他疑心,姜梨之前就“假疯”过一次,在门内还引起过不小的骚动,有沉不住气的想趁她“病”要她命,被她顺势清了不少人。
“门主疯了,我们都在等她醒。”
当初五傻就这么对他说过,好在那时他没轻举妄动,而是将消息传给了更多人。
而这一消息又骗过了多少人?多少心怀不轨的人拿着刀冲进去,喂饱了她的鬼刃剑。
如今这次是否是故技重施,亦或是故意引他怀疑,遮盖真相。
顾念成不知道,上次的姜梨也是真疯,只不过那些人来得不巧,刚好赶上姜梨“睁眼”。
“老顾,过来搭把手。”其忍叫他。
“啊?哦。”
顾念成蹲在后院跟五傻做了大半天棺材,姜梨才腾出空见他,张进卿已经回去了,说是要给家里报平安,姜染没留他,数着雇主的定金锁到荷包里,从月亮门里探出半个头。
她那双眼睛天然有种绝情绝义的凉薄,尤其挑着眼皮看人时,更是谁也不在眼里。
“聊聊?”
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很姜梨。顾念成硬着头皮点头,随五傻一同进了正堂。
天色渐晚,已经有寒凉的北风从大敞的门页里吹了进来,顾念成后背发凉,抖索了一下,姜梨已在圈椅里开了口,“说说吧,打的什么主意。”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说的人不见得心里有数,听的人可彻底心虚起来。
他张嘴,不知该以“属下”,还是“老夫”开头。
她到底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来之前也确定这里是五傻子一个疯子,为什么到这儿反倒闹不清了,甚至怀疑自己干不过他们呢?
姜染没给他太多犯愁的时间,继续道,“年前订货年后拿,价钱可不能按年后走。你年纪虽大,咱们也得在商言商,少于五两银子,这生意就免谈。”
生意,五两银子。这些话又把顾念成“活着”捞出来了,她真认为他是买货的?真不认识他?
焦与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嘴型尽量保持不动,咬着声儿提醒。
“她现在财迷,你就说你按年前的价买。”
什么叫现在财迷,她之前在嚣奇门里也贪得要命啊!要不然门里能有那么多人恨她吗?一桩生意不管谁接她都抽七成,他要不是在她这儿劳心劳力还赚不上钱,也不能造反。
顾念成说:“五两没问题,一百只木雕就是五十两,年前翻两倍就是一百两您看成吗?”
顾念成也是让姜染唬住了,姜染的意思是一百只木雕五两银子,他脑子浑噩,明明知道行价却瞎了嘴。
“上座!”
这是哪儿来的冤大头,姜染激动地让出主位,吓得顾念成脸都白了,她不死,她的位置谁敢坐?顾念成怕她是在试探他,说什么也不肯坐,姜染一看人家腼腆,也没再谦让,坐回去道,“这次我给你用好木头,张进卿他爹的黄梨木还剩些边角料,我单独做一个白送给你。”
顾念成惊诧道,“张进卿他爹不是死了吗?”
“不死哪儿来的边角料。不过不多,他那棺材本来就是现成的,张家要做弓形棺才砍去一些。”
她是不是在点我?她用棺材板给我做木雕,是不是要“送”走我?
顾念成又陷入到某种怀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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