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辞唳很争气,并未让白不恶等待太久。姜梨内力愈见不足,严辞唳瞅准时机,虚空用出大无相指,正中姜梨胸口。
姜梨被他冲得以剑撑地才强自站住,嚣奇门刺客趁机围攻。姜梨身边另有五刺客及老道等人,方才一番变化,折玉听风老磐头都随付锦衾坠落陆生地牢,即便大部分天机暗影跟随在她身侧,面对人数众多的嚣奇门刺客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严辞唳,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坐稳门主之位了?”
“坐不坐都不要紧,只要是能杀你,我都觉得满足。”
严辞唳略出得意之色,很久没有这般快意了,他拢手攥出一团内力,步步逼近姜梨,白不恶见时机正好,瞬间带猎心等人飞身而出,直奔姜梨背后空门而去。
付锦衾不可能有时间折返,姜梨手底下的人更是自顾不暇,白不恶深觉胜券在握,正欲与严辞唳同时出掌,前后夹击之时,忽见严辞唳收起了攻势。
前一刻还在对战的两人徒然调转方向,严辞唳收掌,姜梨凌空一个翻身,与严辞唳站在一侧,唤尘绕手而出,剑尖直指白不恶。白不恶不得不以掌力控住对方攻速,双方以内力相抗,剑身如遇屏障,在白不恶手下弯曲成弓。白不恶用力一震,剑身绷直,反被他借剑身之力还施到姜梨身上。
姜梨中途弃剑,像是早已预料他会拼力一推,侧身于剑侧,骤然欺进。白不恶见她五指化力,下了鬼斩,连忙撤力后退。惊愕之下又见严辞唳自姜梨身后弹跳而起,向他面门攻来。
猎心见白不恶被左右夹击,迅速甩出手中弯刀,可惜还未脱手便被一把长鞭绕住手腕,连刀带人拽退数步。
猎心怒目回头,恰与一名红衣女子对上视线,“半目平灵?旁人都说你是半瞎,没想到这鞭子甩得倒是挺准!”
平灵冷冷一笑,“不过是分不清颜色,容易杀错人罢了。你这张脸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他们与猎心曾在白歌湖交手,谷雨被她斩断了一条胳膊,不管是判无欲还是白不恶的人,都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猎心与平灵同时发力,长鞭瞬间被拉紧,猎心索性前冲,在长鞭松劲之时挥出弯刀,平灵险险躲过,双方同时一记翻身。
战局逆转,两方人马迅速在各自身后聚齐,姜梨与严辞唳在前,身后是嚣奇门众及随姜梨上山的老道等人,白不恶身后则是猎心与天下令弟子。
白不恶气急,根本没想到严辞唳会中途倒戈,他不是同意了他的条件吗?不是恨姜梨入骨吗?还有,严辞唳是从江北直接带人上的鹿鸣山,在此期间从未与乐安互通过消息,又是何时决定与姜梨联手的?
“决定是一早就下了,不过她不知道罢了。”严辞唳为白不恶解惑,他跟姜梨确实是今时今日才在鹿鸣山相见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反你?”白不恶非要弄明白一个所以然。
姜梨正在找唤尘,刚才打丢了,那剑着实不如鬼刃趁手,太沉,打着打着就扔了。严辞唳翘着脚看了一眼,用大无相指从白不恶脚边给她“捞”回来。
姜梨随手一抓,“严辞唳跟了我八年,你都敢信他,我有何不敢。我的人,穿着宝相龙雀纹来见我,你说他们会帮谁。”
而且严辞唳只对自己人摘斗笠,今天上来就摘了,便是他对姜梨的一种暗示。
他是护她,不是要杀她。两人“共事”八年,虽然常有争吵,也在无形之中生出几分旁人不懂的默契。
严辞唳忍不住看了姜梨一眼,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这人似乎比他之前认识的多了几分人性。
“你不想恢复如常了?!”白不恶最看不透的反而是严辞唳,他不是一直在意自己“不长个儿”吗?
“我长不长跟你有什么关系?”严辞唳脾气不好,自己可以在意,别人不能总提他的痛处,而且那本《合志十经》只对初习婴寿功的人有用,他已进入全盛,早已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严辞唳说:“嚣奇门有姜梨便是一门独大,没她便要依附天下令生存。比起你们这类出尔反尔的狗门派,我更愿意伺候这个女魔头。”
嚣奇门绝对不能成为任何一个门派的附属品,即便白不恶承诺由他执掌,不必应酬天下令的诏令,他的话又有几分能信。
“陆祁阳就是个食言而肥的人,何况你还要顾念成与我平分天下,何以见得我就愿意跟那个老傻子平分。”
“所以顾念成....”白不恶猛地一惊,“你们是故意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的?那付瑶。”
“你没见付锦衾没急着救他姐吗?”姜梨擦擦剑身上的灰。
老顾走的当天便将白不恶的信交给了他们,付瑶前期并不知情,还废了老顾一番周折,南上绕去江宿调人,本就是为了带人扎进鹿鸣山。白不恶费尽心力地分开他们,殊不知他们也在分散他们的势力。
那判无欲现在还有几成胜算?!
白不恶急了,不知他还能拖付锦衾都几时,双掌齐出再次攻向姜梨。
就算兵分两路他也比判无欲更有胜算,拿下姜梨扔下判无欲,他依然能向令主交差!
与此同时,身处陆生地牢的判无欲刚刚躲过顾念成的偷袭,原本锁在牢中的付瑶加入混战,正在与他门下弟子交手。
原来付瑶身上的伤是假的,顾念成的投诚也是假的!
判无欲气红了眼,兽性渐起,牙呲欲裂。四爪着地,犹如猛兽一般冲撞过来。
那种瞬息之间的爆发猛如林间之豹,重伤了不少暗影,一柄长剑震鞘而出,在判无欲挥起利爪之时一剑切断了他四根“手指”。
那利爪乃是天恒山玄铁所制,刚硬无比,寻常兵器别说断刃,便是触到都会折损,判无欲惊骇之下双足一点,撤身退回,惊骇看向付锦衾手中长剑。
这样东西他素日并不带在身边,唯有大战之时才会由听风带出。
是荒骨。
判无欲哑然,这世间唯有天机阁主有此无上利剑。
浮云摘星,荒骨黄泉。
判无欲这次知道他是谁了,原来这场交战从拉开帷幕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死局!
世人称剑为君子,是因剑招多似游龙探海,翻挽回旋,总有客气礼遇之感。
刀则锋芒毕露,如悍勇之将,横劈竖砍,更沉于力气。
可这世间刀剑又因功法招式不同,存在着个别迥异的性格。
判无欲见识过姜梨的剑招,独树一帜,并不君子。剑式刁钻,快而狠厉,类似刀法。
付锦衾则偏于慢性,甚至会“让”,那是一种偏于主客的感受,判无欲是冲杀式的打法,犹如一名蛮客,付锦衾不紧不慢,请君入阵,蛮客在他这里讨不上茶,也饮不上酒,进退无路,逃脱无门,只是几个瞬息,已是满身剑伤。
判无欲不甘心死在这里,手脚并用钻进一条密道。
暗道里满是他踉跄奔跑的脚步声。
终于冲进一处阔亮内室,判无欲慌乱地抚触墙壁,摸不到开门的机关,恨极了建造这座地牢人的巧思。他逃不出地牢,掉转过身,付锦衾在一步步走进,判无欲身体贴紧墙壁,由于没有完整的舌头,只能喊出“啊啊”的慌乱之语。
他在身上翻找,抖索着撕扯身上的衣物。他觉得有样东西应该可以换他的命,对方既是天机阁主,一定就是奔着这样东西来的!
衣服里掉下一张地图,判无欲迅速抓在手里,犹如握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他对着付锦衾含糊不清地张嘴,手臂试探地前伸。
从判无欲的角度来看,天机阁这次出动这么多人,不可能是单纯为嚣奇门解围。如果不是,就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他认为付锦衾一定知道地图在他手里,他愿意还图,用图换命!
密室里的光不亮,温温吞吞地映在两张截然迥异的神情上,付锦衾神色淡漠地看着判无欲,甚至没有多看地图一眼。他的态度让判无欲意识到一个问题,付锦衾的目的,也许根本不在于此!
那他到底要什么?
付锦衾将荒骨收入剑鞘之中,挂回腰间,“图是我喂给你的,现在不想要了?”
对方语速低缓,在仅有两人的密室内异常空幽。
判无欲浑身一撼,犹如遭遇了一记闷雷,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
付锦衾看向判无欲布满惊愕的脸,似有千言万语,满腔疑惑待解,而他并未准备给他答案,因为他真正要见的人,快到了。
付锦衾看向判无欲身侧那扇紧闭的大门,判无欲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是因他气息轻功都是绝佳,他静静等待这一时刻,在那人于门外起掌之时,忽然一个近身拖住判无欲的胳膊,将他带离门后。
石门在这时应声而裂,一人冲杀而入,直奔二人手中地图而来!
判无欲恍惚一视,先是一喜,没想到来人是天下令三护法之一的风禅手翟四斤,后又一惊,因他并未顾虑自己的生死,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判无欲吃痛松劲,率先退出战局,翟四斤与付锦衾对掌,地图在两人手中兜兜转转。
判无欲本想提醒翟四斤,付锦衾根本无意夺图,但是他说不出来,并且刚挨了翟四斤一掌,很有一点怨恨在心,他本就已经被付锦衾杀到“山穷水尽”,翟四斤不救他便罢了,竟然雪上加霜。
判无欲逃不动,只能捂住心口倚墙而坐,并且慢慢开始思考,付锦衾为什么要把这张地图给他。
这张图是赤脚荒蛇跟踪不嗅昙郑沁所得,他知道赤脚荒蛇不是不嗅昙的对手,可他料到在此期间一定会有人夺图,于是让他伺机而动,智取地图。
但是赤脚荒蛇有智慧吗?判无欲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知道那地图是被他从一个杀死不嗅昙的,不知何门何派的高手手中抢下来的。
能杀不嗅昙的高手,为什么会抢不过赤脚荒蛇?
他当时太高兴了,没有思考这些细节,如今看来,那个从不嗅昙手中夺下地图“喂”给赤脚荒蛇的,就是天机阁的人。
而他得到这张图后做了什么?
白不恶要杀姜梨,连送三封密信请他出山。他了解白不恶的为人,知道这人诡计多端,若是自己手里没有地图,一定不会同意冒这个险。可付锦衾喂了他这张图,让他有了拿不下姜梨还有地图做底,万一拿下就是锦上添花的错觉。
于是他上了鹿鸣山。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延伸,付锦衾给他地图的目的,应该是要一箭双雕,一举除掉天下令两大侍主。
目的呢?
天下令近几年动作极大,为求一个琼驽鼎,已经到了动用全部人手的地步。天机阁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是他们不能暴露自己,不方便动用大批人马反攻。白不恶阴差阳错挑起战火,恰恰给了天机阁机会,如此一番动作,最终流传出去的,只会是嚣奇门对战天下令,谁又能想到此次前来的,还有上渊山天机阁的人呢?!
可若此事只是到此,付锦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刚才就应该将“借”出去的地图收回,干脆利落的杀了他。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侧耳静听,等候风禅手翟四斤进场。
所以他这张图,诱的不仅是他,更是一直在打探地图下落的翟四斤。
他有一手风驰电掣的风禅手,付锦衾功力与他不相上下,却故意放缓攻势。
判无欲思索期间,地图几度易主,看似是翟四斤“拿”到的次数多,实则付锦衾每次“失图”都会推进一掌。翟四斤身在战局之中看不出对手心思,判无欲已经看出翟四斤要“废”了,一个不能专心对敌的人,从注意力被外物干扰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判无欲看到付锦衾让地图再次脱手,假意被翟四斤逼得后退,地图犹如被放断的纸鸢,凌空而上,翟四斤一心追逐,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才是那个放纸鸢的人。
付锦衾站在原地震出荒骨,一招荒山问月直击翟四斤而去。
方才他一直未动兵器,跟招式故意稍慢一成一样,都是为了让翟四斤放松警惕。
翟四斤抓住地图转身回挡,不知荒骨一出便是全力,一急一迟之间,又是数十招快掌厉剑。判无欲暗暗叫绝,心说也就是这等层次的高手,能在如此瞬息之间攻守相较了。
可惜翟四斤夺图之时已落下势,反应再快也失了先机,终是被付锦衾一剑刺穿了胸骨。
这一剑用的又极巧,刻意避开了心腑要害,一刺之下翻手一收,并不取其性命。密室内传来四道铁索掷地之声,四名天机暗影手持混金铁索而入,付锦衾背身收剑,身后翟四斤手脚瞬间被缚,凌于半空。翟四斤不服,卷住铁索振臂挣扎,另有四名暗影起跃,四道云冰针锁打进翟四斤手脚双筋,疼得翟四斤一声狂吼。这针锁不会断人筋骨,而是如银针封穴一般让四肢无力,翟四斤使不出力气,再也无力挣扎。
片刻之后,暗影带着捆好的翟四斤落了下来。
围观全程的判无欲忍住拍手的冲动,心说这是个什么人啊,一张地图吃掉三只鸟,谁能算得像他那么精准。他故意让翟四斤来夺图,故意分散他的注意,两人功力相当,若是使出全力必定伤人伤己,所以看似退让,实则是要速战速决。
如此一来,判无欲心里就只剩一个疑问了。
翟四斤是怎么知道他手里有地图的?
“是我让人扮成你门下弟子送的信。”付锦衾替判无欲解开了疑惑,“我让他对翟四斤说你手里有图,不日就要上鹿鸣山。弟子担心你受白不恶的骗,便想请翟护法出山,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还能从旁协助。而翟护法,”付锦衾从受制的翟四斤手里摘下地图,,“一心扑在地图上,不论有没有意外,都担心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算着时间,让你们前后脚上山,提前叫人引他从北坡而上,直接从密道口冲入陆生地牢,刚好可以避开阿梨他们所在的槐树林。”
“而我只知道判无欲这个缺心眼在跟嚣奇门的人交手,哪里想到——”翟四斤恨声看向付锦衾手中荒骨,“现任天机阁主这般年轻,这般算计!更如何能想到,姜梨那般性情的人,会与天机阁结盟!后生,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引我入局却未下杀招,究竟是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
嚣奇门并未与天机阁结盟,但是未来,付锦衾确实有此打算。只是不知阿梨在知道他真实身份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付锦衾没对翟四斤解释这些。
“想让前辈引我去见一个人,此人所在之地机关重重,只有前辈能开。”
“谁?”
“天云帝师杜寻。”
“哈!”翟四斤想笑他痴心妄想,无奈胸口一剑太重,不足以让他畅笑出声,“何以见得我肯配合?”
“晚辈可以等到前辈配合。”
“抓了我,你以为天下令会没有动作?”
“有,却也寻不到,晚辈敢请前辈来,自然就有万全的准备。三护法不受天下令管制,素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您在不在天下令,只有陆祁阳一个人会注意到。”
“而他又刚好闭关了,只要我在他出关前活着回去,就没人知道我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翟四林替他说道。
“前辈是聪明人。”付锦衾说。
“我若是聪明人,就不会着了你的道了。这日子都赶在了你这方算盘里,白不恶真是开了个好头!可你仍是漏算了一样,我虽夺图心切,却不会一个人上山。”
“前辈是说埋伏在北坡的天下令门众?”付锦衾沉吟,“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埋了。”
他今日不止带了一队人马上山,孙夺的人早在翟四林进山之时便埋伏了下来。
翟四斤脸色一沉,“老夫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还会怕死不成?”
“死能有多可怕,怕的是生不如死。”
付锦衾心不在焉,应的轻描淡写,他移步朝门外走,并不打算与他们浪费太多时间。
判无欲意识到他要去救姜梨,可付锦衾虽急却没忘记还剩一个他,路过判无欲身边时随手一抬,他给了判无欲一个痛快,算是对他这次诱敌深入的“奖赏”。
翟四斤会在他走后被孙夺等人带下山。
再说槐树林这边。
白不恶出了全力,势必要拿姜梨性命。可严辞唳着实难缠,显然知道姜梨不便硬拼内力,一直以大无相指为她挡住白不恶的攻势。
白不恶被他缠得烦躁至极,瞅准一个时机一把揪住严辞唳前襟,发狠扔了出去。严辞唳被撞吐了一口血,捂住心口爬起来,“你他奶奶的,打小孩儿?!”
“你算哪门子小孩儿?!”白不恶更是气愤,谁不知道他已经三十有七了,仗着练了邪功,成日顶着一张少年模样招摇撞骗。
白不恶没工夫与他斗嘴,满心满眼都是速杀姜梨。他知道她已经撑不住了,脚力渐浮,身形渐缓。双方身上都受了伤,只不过姜梨的更重。
“你那点内力也就够你用到这个时候了!”
白不恶以为姜梨已是强弩之末,接近身前才发现不对!唤尘在她手中散出九道剑影,每一把剑上都腾着浩荡剑气。
白不恶曾与全盛时期的姜梨交过手,见识过九影剑阵的厉害,下意识避开锋芒,不想姜梨竟然临时收势,在他闪身之际垫步一踏,握住唤尘精准无比地刺穿他右臂。
“你吓唬我?!”原来剑阵不过虚晃一招,姜梨内力不足支撑重击,剑影眨眼之间聚入唤尘之中,一击没入白不恶肉中,再一横切。
“不是兵不厌诈吗?”她喘着粗气,眼里尽是恨意!
当年她们途经雪山,胖丁就是死在白不恶的布局之下,只差一步就能跑回来了,只差一步!
姜梨要断白不恶右臂,奈何白不恶亦有后招,忍痛挣开牵制猛发一掌,姜梨躲闪不及硬承一式,当即便觉五脏欲裂,咬紧口中浓血奋力一挑,虽未断去其手臂也挑断了他一根手筋。
白不恶大吼出声,虽则只能单手相斗,却也迎来了近战的机会,改掌为拳趁势追向姜梨。
这一拳若是击中,恐怕整个腔子都要被冲裂。
严辞励急得奋力朝她疾驰,终究还是太慢,纵使越身而起还是被同样注意着局势的猎心缠住。
姜梨脚下跌乱一步,横剑相挡。
“少主!”平灵等人脸色骤变,剑身已有折断之势,眼见就要被震裂!
恰在这时,有人破土而出,徒然以疾风之速窜到二人近前,横臂一揽带走了姜梨。
二人入土既没,白不恶一拳打空,恨声一喝,“钻地鼠!连你也敢反我?!”
鹿鸣山里只有先沉派有这等疾风如电的逃生身法,也只有先沉派有遁地无形之功!
白不恶气疯了,在他眼中,先沉派这些人命贱如蚁,只配做他杀人的工具,没想到连他们都生了反心。这简直比言辞励和顾念成的临阵倒戈更让他气裂五脏。
“你还能成吗?”
土坑之中,小七也是抖若筛糠,这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跟白不恶对抗,她年纪尚轻,平日再是懂得掩饰情绪,此刻也乱了阵脚。
姜梨面有疑惑之色,不信小七会只为几张油饼就记了她的好。但是她们没有时间交谈,她气息不稳如水生沸,再不调息必然逆行难控。
隔板上方同时传来震地之声,白不恶以脚踏土,正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小七紧张地盯着脆薄的隔板。
白不恶虽不知他们这一派的遁地之法,相对多年也能寻出一些规律。
脚步声渐近,小七知道白不恶将至近前。姜梨正在运气调息,小七攥着一手冷汗,已经能够感受到隔板的震颤,她回身看了姜梨一眼。
“你挺住!”骤然一个发力钻土而出,一头撞在了白不恶小腹上。二人不知在地上翻滚了多少米,白不恶眼中生恨,一把揪住小七的头发,膝盖一提,撞出她满口鲜血。
小七本就没有多大还手之力,此刻更如浮萍,被白不恶任意摔砸。
“七爷!”先沉派弟子破土而出。
“小七!”姜梨艰难跃出,脚步虚浮,如踩云棉。
鬼刃在姜梨心中震荡,身形已在姜梨身上显现,姜梨眼中明暗交替,她快压不住“她”了。
付锦衾一路都在疾驰,兵分两路是姜梨的意思,她要杀白不恶,至少要杀了他。
白不恶在全盛时期的姜梨手下活不过二十招,可如今的姜梨,付锦衾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她倔强的眼。即便是今时今日,她也会不惜任何代价,要了白不恶的命!
而这一命要拼尽多少去换?付锦衾不敢细想,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白不恶的目的仍然只有姜梨,竖掌在前电掣而进,离白不恶最近的拂尘老道冲了上去。
南城那夜大雨“带”走了他门下所有弟子,世间仿佛独剩自己,他没有对姜梨他们吹嘘的那么勇敢,甚至刚才一直不敢直面与白不恶交手。
可他跟很多人一样,心底最后的希望是姜梨,他期盼她能杀掉白不恶,甚至最初的报恩也有借她之手为门下弟子报仇的心思,可是在这一刻,明明知道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帮她?
也许是被她救了自己一命,也许是他自那日起就恨透了天下令,也许是她为他做了一身新衣,还帮他捏死过头上一只虱子。
也许是林令总带他听书,也许是每次开饭,其忍都会招呼他。也许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好,体会到了世间的坏,那“好”就变得弥足珍贵,情愿用命去守护!
他在半米之遥挡在了姜梨身前,他听见了姜梨的惊呼,林令的急吼,竟然没出息的生出了泪意。
这个时候,好像有家了。
白不恶这一冲是根本控制不住,老道双脚使力,被他推出深深两道脚痕,林令冲了上来,护住他的后心,小七就势一个俯冲,抱住白不恶一只脚,严辞唳与平灵联手杀死猎心,一个拧步跃到白不恶头顶使出大无相指向下强压。
白不恶怒极反笑,至此仍有一副轻松神态,“螂臂挡车,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制得住我?”
小七被他踢飞,老道与林令也被震退,只有严辞唳还在半空死死扣住他颅顶。
“姜梨!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我出来?!你要看着他把你杀死,还是看着他杀死所有人再杀你。”
鬼刃在身体里跳动,姜梨再次看到了那座大殿,看到了气急败坏的“自己”。
她一直戒备地跟“她”保持着距离,一明一暗,一正一邪。“鬼刃”无法彻底靠近她,而一向对“她”避之不及的姜梨却在这时迈进了一步。
“把剑给我。”姜梨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要“她”手里的鬼刃剑!
气浪掀涌,白不恶再次发力。严辞唳被他掀翻在地,他欲向前,右腿再次被人抱住,白不恶低头看着不自量力的小七,发狠揪住她的后领。不计其数的人冲了上来,他们像是不怕死,不知疼,不懂惧!
“姜梨,杀了他,杀了他!!”
小七在嘶吼,声嘶力竭,不计后果。
白不恶看向摇摇欲坠的姜梨,她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唤尘掉在地上,她似是要抓。可她并未弯身,而是在虚空中伸手,不知要抓住什么。
白不恶忍不住大笑,“你莫不是疯了,你的剑在地上,你... ...”
笑容很快消失在脸上。
白不恶不知是不是眼花,他怀疑姜梨真的“抓住”了一把长剑,青白剑光自手中翻挽而出。
心口随即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胸腔破裂的声音,白不恶看着瞬移到他身前的姜梨。
九影心法最后一式是屠生剑指,她竟然以指生剑,穿裂了他的心脏,使出了最后一剑。
——指生为气,立剑于心,阿梨,有时无招便是有招,无剑便是有剑。
太师父...
血浆顺着心口的窟窿如瀑般流下。
白不恶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窟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竟然能用出屠生剑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不是只剩六成内力了吗?不是走火入魔了吗?不是...”
他踉跄后退,只来得及说到这里就轰然倒地。
浅风入林。
打斗声止了,世间所有声音都在仿佛在这一刻消失,姜梨站在白不恶尸体前,浅息凝视,不知谁带头笑了一声,这声音便止不住了。老道虚弱地笑了,平灵等人笑了,小七捂着胸口畅快地抖动肩膀。
姜梨也笑了,从一开始的轻轻震颤到大笑出声,身后有人冲了过来,脚步声从急到缓,最终停在她身后几步之遥。
可这笑又带出了泪,带出了酸涩如刺的疼意,这世上没有以命换命一说,白不恶的命没有那么值钱,他换不回胖丁,换不回谷雨,换不回那些死去的生命。可这一刻又那样畅快,畅快到她终于敢于直视虚无中,抱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冲向她的那个孩子。
她说,“少主你吃,吃了才有力气逃。”
她说,“少主,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她说,“少主,真好,我就知道我能等来这一天。”
付锦衾拢住了姜梨的肩膀,姜梨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擦尽脸上泪痕。她不肯让自己脆弱太久,调整情绪之余猛地想起一件事来,“老道还有气儿吗?老道,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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