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两句为他好的话就要急。
陆祁阳遗憾地摇头,一直觉得薛行意听不出好赖话,可他从不与他计较这些,率先起脚出门,薛行意知道,他要带他往无渊地牢去。
这里常年都有重兵把手,里外布防,还有无数机关暗锁。可若薛行意拼尽全力要闯,仍是冲得进去,可惜琢儿离不开这里,陆祁阳心思用的巧,地牢之中不仅有毒还有续命的解药,一旦离开这里,琢儿的皮肤就会如晒干的梅菜和撤水的黄杏一样迅速干老。
她会成为一具干尸,只有阴沉的地牢才能维持她的生命,他曾带她逃走过三次,次次都是中途折返回来的。
“我为她添了一套新茶具,还有一套打发时间的纺车,除了不能离开这里,她活得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自在。”陆祁阳很满意自己的布置,打开牢门,露出阔亮的一间香房,这里只有一扇闷沉的通风用的小窗,虽然阴沉,可他依然可以凭借烛火将这里照得白昼一般。
薛行意看到的只有永继的黑夜。
阴潮的墙角开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琢儿正在看着它,听到他们进来,眉目一展,雀跃的叫了声爹爹。
薛行意被喊的辛酸,“活得跟所有人一样?你是这么活的吗?琢儿从小没看过天,没见过日头,所见所闻所知所觉,都在这方寸之地,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谁说没见过。”陆祁阳是个很讲条理的人,“六岁,十岁,十二岁,你带她逃出去的那几次不是都见过了吗?”
薛行意攥拳,熬了这么多年都平定不了他的恨意,陆祁阳有些头疼,神色平淡地跟琢儿告状。
“你爹一路都在对我发火。”
薛琢看向这位陆叔叔,她年纪小,是父亲的老来子,陆祁阳年近七旬原本是爷爷辈,可从父亲这边论起来薛琢应该管他叫叔。
这位叔叔长得并不显老,脸上褶子总比翟四叔他们少几条。大抵不懂爱恨的人不知愁苦,心里没有太多困扰,便能显现出不谙世事的坦然。
她顺从的去哄父亲,“爹爹别发火,今日来看琢儿,该是开心的日子。”
薛行意每次见到薛琢情绪都十分暴躁,陆祁阳不认为这是源于他囚禁了他女儿,只是单纯的认为他见了女儿就会心情不好。他讨厌他对他发脾气,一旦发的太大,就会更加控制他们父女相见的次数。
你帮我定天下,我帮你养闺女。她活着,能吃能睡,有什么好怪罪。
这是他的思维,没人能懂,这种心智的人就像一颗空心的老木,迟钝又直白,无情又无义。
他放任他们父女简短叙旧,而后旧话重提,“姜梨身边是不是多了什么人。”
薛行意刚为薛琢戴上一只银镯子,这是他亲手刻的,除此之外还有发钗、簪子、汤匙饭碗。他手艺好,每次过来都会送她一些小玩应儿。
薛琢晃着手腕给薛行意看,薛行意笑了,可陆祁阳还在等他回禀,余光里瞧见这人都觉得厌!
“是有一个。”薛行意抓着女儿细瘦的手腕道,“这人姓付,鹿鸣山一战杀了判无欲,翟老四跟他交过手,被他打过四颗封骨钉,你闭关期间他来找过我。”
“做什么。”陆祁阳问。
“策反,拉我入局,此人目达耳通,知道我是薛行意而非杜寻,想要借我之力,带动三十六派及翟四斤等人,合力杀你。”
“你是怎么回答的。”陆祁阳看看薛行意。
“你觉得我是怎么回的。”薛行意迎上陆祁阳视线,他女儿在这里,命在这里,他能怎么回!
陆祁阳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你为什么总这么大脾气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薛行意觉得再忍下去,五脏都要翻个面儿,“你杀我好友,囚禁我女儿,以卑劣手段夺下盟主之位,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你,当你是至交好友,还是亲儿子亲兄弟?”
陆祁阳短暂回忆,“你只比我大七岁,做不了我父辈。”
“我说的是大几岁的事儿吗?!”
他们两个经常在薛琢这里吵架,薛琢习以为常地听他们“说话”,埋头把玩腕上银镯,内壁有些硌手,内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琢儿想转下来看看,被与陆祁阳吵得热火朝天的薛行意不动声色地扣住了。
“我懒得跟你说话,现在就带我女儿走!”
这当然是气话,薛行意若是能够完好无损的带走薛琢,便不会呆在陆祁阳身边十几年了。
薛行意单方面瞪着陆祁阳,陆祁阳没什么表情的去吃茶桌上的果子,薛琢感受着硌手的内壁,心里凉一阵热一阵。
与此同时,身处南疆空心殿的玉陀螺正在思考怎么把顾念成这个没用的老头扔出去。
她养他有些时日了,终日只会吃睡,身体恢复的不上不下,落得个武功基本尽失,走路气喘吁吁的毛病。今日不知上哪儿遛弯儿去了,累得像条跑了几十里山路的狗,正坐在空心殿门口大喘气呢。
玉陀螺揣着手走近,身上大袍比在外面还要繁复,行动之间扬起一串“叮铃当啷”。
老顾耳力不行,走近才听见铃响,他抬头向上望,很想告诉玉陀螺,养狗的怕狗丢才会在身上拴铃铛。不成想玉陀螺先发制人,张嘴就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我把你杀了吧。”
她对他的容忍已经到达了极限,吃的多,走的慢,活像要在她这里养老,她看上去缺爹吗?
老顾脸上没见慌张。这种话她说了不止一次:今天下雨,我把你杀了吧。晚上多吃了两口饭,把你杀了。厨子吃太饱,我看着生气,把你杀了。
有时候连理由都懒得找,“我看你不想活了,把你杀了吧?”
他什么时候不想活了?无非是她看他不顺眼,觉得他没用。
老顾说,“你救了我,我也没辜负你的搭救,当初不是说好了用琼驽鼎的下落换我一条命么,怎么现在反悔了?”
付锦衾的身份是老顾在逃难途中想明白的,若是早知道跟姜梨在一起的是天机阁主,打死他也不会“造反”。不过这件事在当时仍然只是猜测,顾念成之所说琼驽鼎在乐安,完全是为了骗玉陀螺救他。而这件事情,是直至姜梨带人折返乐安,拆房子夺鼎才正式盖棺定论的。
两派斗得天昏地暗之时,玉陀螺和老顾其实也在乐安,这两个人原本想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两位正主打着打着就鸣金收兵了,还一起去了东舟山。玉陀螺提起此事便恨得牙痒,“你这也算下落?除了知道琼驽鼎在乐安,我们一无所获。”
顾念成露出一脸别不知足的表情,“你知道这江湖有多少人连琼驽鼎在何方何位都不知道,一张地图尚且抢得头破血流,我们直接一步到位,已经是走了捷径了。”
“什么捷径。”玉陀螺冷笑,“姜梨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们还能摸到边?并将书阁机关重重,她带了三百精锐进阁,连严辞唳都受了伤,你我这样的功夫,只会有进无出。”
“你脑子怎么不开窍呢?”顾念成道,“我们抢不到,不代表旁人抢不到,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就折现换钱。一张并将书阁地图都值两箱黄金,我们的消息至少是这个价格的三倍!”
“你是说我们把消息卖出去,到时候各路江湖高手齐聚乐安,就算没鼎也能赚个瓶满钵收。”
老顾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越不利,都知道琼驽鼎在乐安了,谁还给你银子。我们只要找一个有钱的主儿,做成这笔买卖就成了。”
玉陀螺说,“那就非天下令莫属了。”
“不行。那些人心狠手辣,做事阴损,我在嚣奇门那几年对他们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到时候钱没拿着反被灭口,得不偿失。”
“那你说卖给谁?”
“你可听说过乾序谷百世堂。”
“人称江湖第一典当行的百世堂?自然听过,此处专收名剑典籍,至宝甚多,堂主姓白行二,外面尊称一声二爷,不过据说这百世堂连天下令都不敢惹,你敢跟他们做生意?”
“为何不敢。”顾念成看向空心殿外一簇八月桂,“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稳得住这个消息。就是不知道这位白二爷手段如何,姜梨要鼎,天下令也要鼎,如今再来一个百世堂。”他“嘶”了一声,“你说真到那时,天机阁会如何应对,凭着姜梨与付锦衾的关系,是会帮着守,还是趁乱夺。”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玉陀螺对这些毫不在意,只是觉得老顾难得有用了一次。而远在天下令无胜殿的陆祁阳则是非常在意姜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时局对他极其不利,就算是江湖皇帝,出师之前也得先稳住“民心”。
殿外跑出几十乘快骑,陆祁阳目送翟四斤彭轻涤等人离开天下令。
“就是不知道姜梨他们还有没有后路,你说那个后生叫什么来着?”陆祁阳问薛行意。
“付锦衾。”
“付锦衾...”陆祁阳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薛行意与他同时出神,不同的是,薛行意想的不是付锦衾,而是身处无渊地牢的琢儿。那里有扇透气的窗,面朝西面而开,偶尔会有浅淡的霞光映照进来,琢儿不敢靠近那里,因为怕光,晒到身上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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