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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就是来得这么悄无声息。
大早上一起来,就开始觉得周围有些不同,飕飕的凉意从脚底板往上冲,一直灌到后背心。把门一拉开,乖乖,这冷气吹得,一晚上可不就下去了j□j度。
天气陡变,小朋友特别容易生病。小明远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万一一个没弄好,得个风寒感冒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所以我赶紧把箱子里的厚衣服拿了出来,一层一层给小家伙套上,套到最后,小明远都忍不住抗议了,“姑姑,我都走不动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都快成圆的了,连胳膊肘子都弯不动了。又赶紧把里头的毛衣脱了一件,再重新将袄子套上。
我没在东北过过冬,只从电视和书本中看到过相关的介绍,听说要是出门不戴耳罩,一不留神就把耳朵给冻坏了,哐当一下就能打掉。多吓人!
不过幸好我早有准备,给小明远的是一个粉蓝色的小熊耳罩,我的则是鹅黄色的小鸭子,往耳朵上一套,全村的人都过来瞧热闹。大人们还只呵呵地笑,捂着嘴指指点点,那些小娃儿们盯着小明远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小明远这次终于充分显示出了孩子的天性,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在一众小娃儿们面前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虽然竭力地忍着笑,但那股子得意劲儿却从骨子里透了出来,看得我只想笑。
那些小娃儿们这回一点也不淘了,跟看稀罕活儿似的跟着小明远,鼻涕虫好几次偷偷地伸手想摸一摸,都被大河给打了手心,还高声骂道:“瞧瞧你满手泥,别把这宝贝给弄脏了。”说罢又笑嘻嘻地朝小明远道:“牛娃子,俺能摸一摸不?”
小明远大方地把耳罩摘了下来递给大河,朝他“嗯”了一声。大河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小明远又道:“大河哥你戴。”
大河顿时激动起来,哆嗦了几下想伸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在衣摆上使劲擦了擦,这才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把耳罩接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罢了,朝周围的小娃儿们摇头摆尾地直显摆,把旁的小娃子羡慕得不行。
小明远也抿着嘴笑。其余的小娃儿们见他似乎挺好说话的,一古脑涌上来,叽叽喳喳地也想要试戴。小明远也不小气,通通都应了。不一会儿,他就跟那些大他几岁的瓜娃子们打成了一片。
现在这时候,地里早没了农活儿,正是人们所说的猫冬的日子。三三两两的大婶小媳妇儿们都凑堆儿地纳鞋底织毛衣。
这时候的农村,大伙儿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和棉鞋,把不要的旧衣服破床单什么的裱糊起来,剪成一层一层的鞋样儿,再一针一线地纳起来,这就成了鞋底。再把厚实的灯芯绒布剪成鞋面缝起来,一双鞋子就做成了。
当然,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试着拿三婶的鞋底试了试手,手指头都快戳破了也没纳出一针,倒把一起做活儿的婶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铁顺嫂子道:“慧慧妹子别白瞎忙活了,你手里头没劲儿,就算把针穿过去了,那鞋底也还是松的。你要是喜欢穿棉鞋,回头俺给你做一双。”
我赶紧道:“那可不行,这做一双棉鞋多费工夫,怎么能让你做呢?”
铁顺嫂子笑道:“费啥工夫呀,俺一冬能做好几双呢。别看是俺们手做的,可暖和了,等天气再冷的时候,往里头再垫些靰鞡草,比你从城里买的毛靴子不差。”
这话我信,那靰鞡草可是东北三宝之一,保暖性特别好,要不,怎么能当镇东北之宝?
不过这东西我也就听说,它长啥样都没见过。鞋子里头放草,不晓得会不会磨脚呢。
三婶子许是看出我心里的想法,笑着道:“那靰鞡草要先晒干,捶软了再用。谁直接把它放鞋子里头?俺家里头还有好几双,慧慧妹子要是没见过,我让大河拿过来让你瞧瞧。”说罢,也不等我回应,直接吩咐大河去了。
我在队里头住得久了,跟大伙儿都熟了起来,以前大家伙儿还叫我钟家妹子,现在就直接唤我名字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听着心里头怪温暖的。
不一会儿大河就抱着双大靴子进来了,许是跑得快了些,小黑脸涨得发红,额头上汗津津的。我见状赶紧表扬道:“大河跑得真快,谢谢你了。”
大河估计没被人这么表扬过,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脸上却忍不住笑,嘿了两声,破天荒地在铁顺嫂子身边坐了,不再出去跟外头的小鬼们玩闹。
小明远也靠在我身边坐着,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让他出去跟小朋友们一起玩他也不肯去。我只当他缠劲儿发作了,就没想心里去。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小家伙忽然变得格外勤快,一会儿帮我递个东西,一会儿又帮我倒杯水,殷勤得不得了。
我很快就明白原因了,等他再去厨房换了一碟瓜子过来的时候,我非常真诚地表扬了他,“小明远真乖真懂事。”
小家伙这回终于满意了,又在我身边坐了一阵,才在外面小鬼头们的一再招呼下出门玩儿去了。我都快乐死了。
吃过午饭没多久,去县里卖柿子的队长叔和三叔回来了。原本是打算让车老把式叔赶马车去城里的,结果他老人家早应了别家,无奈只得让三叔赶着牛车上了。好在县城并不远,这不,才不过半天工夫就一个来回了。
一看队长叔和三叔满脸红光,就晓得今儿的事办得挺顺的。我刚要问他们收获如何,忽瞧见外头又拐进来两个人,可不正是刘队长领着一个二出头的小伙子进来了。
要不是刘队长帮忙,这回的山货绝不会卖得这么容易,我还是分承他的人情的。所以一瞧见他就赶紧起身出来迎。小明远也跟着我一道儿出来了,瞧见刘队长,不用我招呼,乖巧地先唤了一声“刘叔叔”。
刘队长微微一愣,尔后才惊讶地道:“这是你们家娃儿,才几天不见,脸圆了一圈,嗯,长胖了。”
我闻言立马高兴起来,“是吧,我也觉得长胖了。你看瞧瞧,有没有变高一些。”
刘队长作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道:“这才来天,要真长高了,那才吓人吧。”
大伙儿一时哄堂大笑起来,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刘队长他们来了,队长叔就没跟我说卖柿子的事儿。我想着上回刘队长来的时候还是蹭的三婶家的饭,这回可无论如何也得亲自请一顿了。于是就开口留饭,刘队长也没推辞,队长叔则在一旁笑道:“咱们大队就属慧慧妹子家的伙食开得最好,刘队长你们可有口福了。”
刘队长笑道:“那今天可要尝一尝慧慧的手艺了。”说罢,又转身朝后头招呼了一声,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小伙儿推了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小堂弟刘江。”
我心里一动,不由得正色打量起来人。小伙子年纪还相当轻,大学刚毕业估计也就二一二岁,剪着小平头,穿一身合身的毛呢大衣,脚上是一双皮棉鞋,干干净净的,相貌长得跟刘队长不大像,清秀白净一些,一看就是个城里人,而且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城里人。
刘江淡淡地跟我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极其僵硬。刘队长见状马上就把板上了,显然对他的态度分不满。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换成是我,要是被家里人押着到这种穷山沟里来也会觉得心里不痛快,估计比他脸色还臭呢。
原本在家里头唠嗑的几个婶子见我来了客人纷纷告辞,屋里很快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当然,还有一地的瓜子壳。
小明远懂事地拿了扫帚过来打扫,我则急忙去厨房准备晚上的伙食。
家里头猪肉还剩不少,昨儿三婶和铁顺嫂子各送了些大白菜和豆干过来,我琢磨了一下,决定弄个红烧排骨,一个豆干炒肉,一个醋溜大白菜,再打个鸡蛋汤,分量弄得足一些,四个人应该够吃了。
因为时间还早,我把几样菜准备了一下后还是回到屋里招呼客人。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小明远在跟刘江说话,小明远问:“叔叔你会掏鸟窝吗?大河哥哥和鼻涕虫哥哥他们都会掏鸟窝。”
刘江郁闷地道:“……不会。”
“叔叔你会做布鞋吗?三奶奶和铁婶子会做布鞋。”
“……不会。”
“那叔叔你会看病吗?我姑姑是大学生,她会给人看病。”
“……”
“叔叔原来你什么也不会呀。”
刘江……
我肚子都快笑痛了,在门外缓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刘江终于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分艰难地道:“我会写字,叔叔教你写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叫什么?”
小明远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早就会了,姑姑教我的。”说罢,就啪啪地爬到炕边准备穿鞋子下来。一转头瞧见我,立刻笑得眼睛都弯了,“姑姑,刘叔叔说小刘叔叔是大学生,可是他什么都不会。”
刘江脸都绿了。不过他还算有风度,并没有跟小明远较真,只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我轻轻敲了下小明远的脑门,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小家伙偷偷地朝我吐了吐舌头,一转过身对着刘江他们又把小脸给沉上了,听话地闭上了嘴。
我给他们两个沏了茶,本来还想给小明远冲一杯牛奶的,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这连瓶麦乳精都难得买到的年代,我要是大大咧咧地把牛奶端出来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了。
刘队长跟我寒暄了几句后就直接切入主题,说是刘江大学毕业还没正式工作,家里头想让他来农村多学习实践。我一听这话就笑了,敢情家里头老爷子真发威,把这大孙子赶到乡下来遭罪了。
我心里头虽然清楚明白着,不过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刘队长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那天抱怨的话全进了我耳朵里,这会儿把人送我这里来,不是让我给他们做免费保姆么?
“我…这个乡下也不认识别人,再说那个刘江听说你大老远从北京来,又定居这里不走了,觉得特别好奇,所以想来看看。”刘队长红着脸解释道,又怕我误会,赶紧道:“我跟陈队长说过了,让刘江睡他们家,不过吃饭什么的可能得麻烦你。这小子有点挑剔,你多担待些。”
刘江听他这么说自己,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对他这个堂哥有些不满。
我笑着看了他们俩堂兄弟一眼,道:“没事儿,不就是添双筷子吗,吃不穷我。”反正以后要他帮忙的地方还多着,我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整整一下午,刘队长都在不厌其烦地叮嘱刘江各种琐事。刘江虽然有些不耐烦,但终究忍下了。直到刘队长吃过了晚饭离开,他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回头朝我道:“你怎么就认识我堂哥了?”
我笑道:“这都是缘分呐,要不你能来我们村儿?”
刘江闷闷不乐地白了我一眼,道:“我可不愿意来,要不是……”话说到一半儿就没了音,我估计他被老爷子赶到这里来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我倒是有心跟他合作,窝在陈家庄这小地方固然有好处,可我也得为以后考虑。虽说备好的粮食几乎可以迟到几年后,可人活着不止吃饭一件事儿。过个几年,手里头的现金一花光,我和小明远可就拮据了。
现在可是老天爷把刘江送到了我手里头,这年头有知识又有想法的人能有几个,更何况,现在他还没本钱。我琢磨着他能被老爷子送到乡下来,有j□j是被剥夺了经济权,估计连户口本儿都藏起来了。这年头,没这两样东西,他简直寸步难行呐。
不过这事儿我倒也不急,一来听刘队长话里的意思,只怕刘江至少也得待到快过年才回去,二来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我还得再考证考证。不然要是找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人合作,我岂不是亏死了。
刘江吃了饭过后就去了陈队长家,我则陪着小明远一起看书讲故事。
经过前几天的适应,我基本上已经比较能接受他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之语了。小孩子嘛,最是思维开阔的时候,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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