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事不可追
“在我母亲死之前,我就与她住在一个像是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伺候我们,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皇子,她是后宫的嫔妃,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在这宫里活着的奴才,苟且偷生罢了。”
“她到死都没有在我的面前承认过她是皇帝的嫔妃,只是叫我唤她母亲。后来即使是在她躺在床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宫里有嬷嬷前来处理后事,她都不允许任何人以皇帝妃子的身份来称呼她。我想,她是真的很痛恨这个称谓,所以到死都不肯认吧。”
盛景修说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淡,甚至有一种淡淡的冷漠,好似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故事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姜鸢梨却感觉自己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那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从那里出去,走到先帝身边的?”姜鸢梨问道。
盛景修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母亲病危的时候。他没有去看我的母亲,却是叫人把我带过去见了他一面。”
“他问我如今几岁了,认得几个字,学过那些书,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我都一一答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命人将我送回去了。直到母亲彻底离世,我才被接出来,住进了皇子所,跟着所有人一道开始学习认字,读书。”
“那个时候你多大?”
盛景修却是觉得有些模糊了起来,“记不清了,五岁,或者是六岁吧。”
姜鸢梨记得,盛景修第一次闻名京城的年纪,不过是七岁上下。
“你那个时候才开始认字读书么?”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的母亲虽然没有把我扔掉,但是她并不喜欢我。她不愿意教我认字读书,甚至有的时候我自己会认一些字在他面前读,可是她却是打了我很久,叫我把那些字都忘记。”
姜鸢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有些心疼地看着盛景修。
一个孩子兴奋的学了几个字想要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成果却只等到了这样的对待,当时那个孩子的心里只怕是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吧。
不过,能够在一年到两年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姜鸢梨还是有些想不到的。
“那个时候我开蒙晚,跟不上旁人,所以人人都笑话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我,可是我不想要他们笑话,于是便开始日夜耕读,幸亏,我还勉强算是有些天赋,很快就赶上了,并且他们都比了下去。然后我的父皇第二次召见了我。”
姜鸢梨想,这也许久是后来盛景修名动京城的那一次。
“我因为聪明和刻苦,逐渐被父皇认识也接受,开始在众人面前说我是最聪明的一个皇子,比所有皇子都强。”
“不过,很快,京城之中就有了风言风语,说我并非是皇室的血脉,而是我的母亲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姜鸢梨虽然心疼盛景修可是却也理解这样的事情发生。
深宫之中就是如此,尤其是盛景修还是皇子,过分聪明,在皇帝面前过分有脸面的话,必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其他的皇子和有皇子的后妃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想来这些谣言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兴起,并不难擦侧,是谁散步出去的消息也并不难猜,盛景修这是挡了旁人的太子之路了。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盛景修已经大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于是我在谣言起来的当晚,便直接提着刀去了父皇的寝宫,要求与父皇滴血认亲,他没有认。那一刻我就心里清楚,别人成功了。”
也许先帝是因为他不能间接承认谣言的“无风不起浪”。也许是因为自来就没有皇帝与皇子滴血认亲的先例。也许是因为皇室的尊严。
总归不管是因为哪一条,先帝既然选择不与盛景修滴血认亲,那么就等于是永远没有办法验证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血统混淆是最不能发生的一件事情,自此,盛景修就与储君无缘了。
“可惜,这个道理在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后来父皇仍旧待我如初,甚至更好了,开始教授我治国之道,寻常也叫我一起在旁边听着学着,看他处理政务,看他平衡朝臣。”
“所有人都以为我一定会是未来的太子,就连我甚至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惜,一场外放却叫我彻底懂了,他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立我为太子,他把我摆在明面上,只是为了躲在我的身后,悄悄地观察各方的动静。”
“以至于后来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暗杀,若是没有他留下的势力的帮忙的话,如今的皇帝,是断然不敢如此行事的。”
皇帝怎么可能不懂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之所以不打算册立盛景修为太子但是却一直把盛景修当成太子来培养,就是因为他一早就想好了,要彻底除掉盛景修这头老虎。
“可惜的是,我居然回来了,九死一生,回来了。”盛景修说道这里,自己也都笑了一下,“有的时候真的不懂,命运这两个字里蕴含的东西究竟有多少,总归大大概是世上最为从命之人都猜测不透,也无法预估的吧。”
那样的追杀之下,他居然还能回来,任谁看都是一个奇迹。
回来之后的盛景修在宫里新帝登基,朝政不稳的空隙里,大刀阔斧地开始整理自己手里的资源与势力,等到皇帝把江山坐稳了,腾出手来了,也发现,他已经不能轻易地把盛景修除掉了。
于是,盛景修就成了这大盛朝最为传奇的摄政王,也是皇帝眼里最为碍眼的那一个存在。
盛景修转过头,看着姜鸢梨,“你之前不是老问我,为什么脸上总是带着银白色的面具么?”
姜鸢梨点点头。
还是后来盛景修才把这个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拿下去的,问了几次他都要么是不回答,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直接胡说八道,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来。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脸。”盛景修说,“我很像我的母亲,也很像我的父亲,我很讨厌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他们的影子,很讨厌。因为一旦想起他们,我的脑子里全是屈辱的、不被喜欢的回忆。我觉得,这样的回忆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可是我的脑子又死活都忘不掉,于是我便选择遮住它,至少不叫我每次无意间经过溪水、铜镜的时候,被自己的样子给恶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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