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笑骂道:“扭扭捏捏不像话,以前那个倔强霸道的假小子呢?”
元宵说道:“跑丢了。”
谢周笑问道:“那要你何用?”
元宵仰着小脸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掌柜的你前天骂我是饭桶。”
“嗯?”
谢周不明所以,心想这是要翻旧账了?
“你大前天说我朽木不可雕也!”
“你大大大前天说我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一摇就冒泡!”
“你大大大大前天说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人!”
“你大大大大大大大前天还说我是猪!”
元宵越说越理直气壮。
谢周的脸越来越黑,心想果然在翻旧账。
如果方正桓,关千云,燕清辞等那些熟悉谢周的人在这,一定会对这场面大吃一惊,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谢周的脾性很好,几乎从不动怒,这些怎么听都不像谢周会说的话。
问题在于,当教导元宵的时候,谢周表示再好的脾性都是白搭。
元宵背书尚佳,算学则是一个煎熬,当谢周把最基本的算学公式换着花样说了十几遍元宵还是理解不了的时候,那种从骨髓里燃烧出的无名之火便是连谢周都遏制不住。
难怪私塾先生们总是白头,就算换佛祖来,祂也得气得头顶冒烟。
元宵说道:“既然我笨,那这种涉及钱的事,当然得掌柜你去了!”
谢周看着叉着腰不知道在瞎骄傲啥的元宵,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你还知道自己笨啊?
“这又是哪来的说法?”谢周轻笑道。
“我不管!”元宵理不直气也壮。
谢周忍俊不禁,招招手示意元宵坐回来,说道:“吃你的吧!”
元宵说道:“不去找老杨了?”
谢周说道:“不去了。”
元宵喔了一声,乖巧地坐回桌子旁边,神情复杂地抱起汤碗。
她当然明白谢周话里的意思,这意味着放弃了老杨欠下的这笔钱。
元宵知道老杨的苦累,也知道老杨还不起,可这些压力凭什么让自家掌柜承受?
但既然掌柜发了话,元宵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忧心忡忡地抱着饭碗,牙齿吭哧吭哧地撞在碗沿上,心想总不能真要还上好几年吧?
听说吕仙姑和掌柜是亲戚,那应该不会收利息的吧……咦惹,如果还好几年,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能跟掌柜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元宵的心思就宛如天上的云,纯净而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很快把肉汤喝完,元宵把空碗端到隔壁,回来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前天谢周买来的糕点,从里面取出两块,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块,把剩下的一块分成两半,小的那块塞进嘴巴里慢慢品味,大的那块递给了谢周。
谢周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用很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双手叠在脑后,懒洋洋地说道:“怎么,现在连两块点心都不舍得吃了?”
元宵苦着脸说道:“以后都得还钱,肯定不能再买,当然得省着点吃。”
谢周有些好笑,正准备说些什么。
元宵忽然看到桌边有个廉价木盒里装着一盒没见过的药材,外形圆绿,像是比较粗壮的松针,通体紧直,尾部带着白毫,拽过盒子看了看,好奇问道:“掌柜,这是什么药?”
“不是药。”谢周抬眉看了一眼。
“那是什么?”元宵满脸疑惑。
“雨花茶。”
谢周坐直伸了个懒腰,前天在糕点铺中喝的那碗热茶唤醒了些许故乡情怀,昨日去多宝楼找吕墨兰时,看到屋里有半盒茶叶,顺手就带了过来,指挥道:“去后院把水壶拿来,趁着这会儿没人看病,正好教教你煮茶。”
元宵恍然,心想原来是茶叶啊,可下一刻她就蹙起眉头:“这雨花茶贵吗?”
谢周随口说道:“外面也就是几钱银子,在这边的话,估计得三四十两。”
“三四十两?这些破叶子能卖三四十两?他怎么不去抢?”
元宵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尖声喊道:“那还喝什么喝!皇帝喝的不敢卖这么贵!”
谢周好气又好笑,卷起一张纸敲在少女的脑袋上,教训道:“真是掉钱眼里了,放心吧,没花钱,从多宝楼拿的。再说了,皇帝喝的可比这玩意儿贵多了,真是大惊小怪!”
听到没花钱,元宵才松了口气,把纸棍子拍开,清秀的小脸上好生不满,看着谢周说道:“谁让你总乱花钱。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你都花七百多两了,咱们最多的时候一天才赚五十多两,这还不算药钱租金和保护费,这些点心长得好看倒也罢了,最亏的就是那两串糖葫芦,几文钱的东西也敢卖二十两……”
“停停停!”谢周满脸无奈,连忙阻止了元宵的碎碎念,合着这丫头片子是跟钱过不去了,看来有必要透露些许家底给她,便说道:“还记得上个月那个老人不?”
元宵当然记得,板着脸说道:“那老家伙不是好人。”
除去刺杀谢周这件事以外,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应天机都算得上好人。
无论教书育人,还是解惑指路,应天机一辈子行过无数好事。
之所以刺杀谢周,也是因为他在参悟天机的过程中从谢周身上看到了一片浓郁之血色。
所以应天机是在践行他心中的正义,如果那天不是他拼着受到反噬也要收手,元宵今日也就没办法健健康康地站在这里了。
谢周叹了口气,没有为应天机辩解,说道:“他那根拐杖落在了咱们这里,我送去了多宝楼拍卖。”
元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那玩意儿还能卖?值钱吗?”
“值钱。”谢周说道。
“值多少钱?”元宵半信半疑。
谢周想了想说道:“够咱们还多宝楼的债,剩下的还够咱们花个几十年。”
元宵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瞠目结舌,看起来可爱极了。
还完债还够花几十年……那得是多少钱啊?她好像又能躺在银子上睡觉了。
可不等美梦持续多久,元宵忽然一个激灵,发现事情的重点好像不该放在银子上。
一根拐杖,足够他们大手大脚的开销一辈子,其中的价值自然不可估量。
那么,当初那个老人到底是谁?他怎么肯花费这么多钱打造一根拐杖呢?
元宵不傻,她猜到那个老人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物。
那么能把老人逼退,还能把老人拐杖留下的自家掌柜,也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人物。
记得她来药铺的第一个夜晚,掌柜告诉她,自己姓谢。
元宵脸色发白,想着那些早已传遍黑市的传闻,再看看坐在椅子里眼神发亮,等着教自己煮茶的掌柜,好像明白了什么。
掌柜真的是那位吗?
元宵不敢肯定,可回想与掌柜相处的种种细节,她发现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
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可能。
元宵使劲地晃了晃小脑袋,不敢再想也不愿意想那么远,无论谢周是谁,都是她最喜欢的掌柜就是了。
……
……
时间就在元宵的背书声和碎碎念中缓慢稳定地向前行走着,五天时间不经意地过去。
今日二月十六,惊蛰。
截至今日,杨丰收已经在床上昏睡了六天,还是没有苏醒的趋势。
在杨丰收昏迷的第三天,老杨终于向谢周求救,希望谢周能再施以援手。
谢周知道杨丰收昏迷的根源在于经脉被封、内力被卢朋用大罗教的秘术抽取。
这并不致命,对修行者而言这伤势也算不上严重,只需一个比卢朋更强的人帮他突破经脉的封锁,再度一些内力进去,杨丰收就会苏醒,谢周自是抬手间就能做到。
但谢周却不想帮这个忙,只是告诉老杨,安心养着,最多两个月就会醒来。
至少在杨丰收昏迷的这些天,老杨家里和街邻间都安生了许多。
从前几天开始,北十九巷逐渐多出许多陌生的面孔,对面的瓦舍生意更是翻了几倍。
好在这没有波及到白芷,关千云用千两银票为白芷换来一个月的安宁。
街上的商户们都明白,这份“热闹”是由于多宝楼重宝拍卖的缘故,但就像杨丰收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多宝楼重宝拍卖终归是属于大人物的事情,与他们这些普通人无关。
却与谢周和元宵有关。
黑市的夜晚相较之下更显安静,所以多宝楼的拍卖照例从暮时开始。
为最后一个病人包好药,谢周和元宵关上铺门,往西南方的多宝楼走去。
自从知道应天机的拐杖就是街上传言的重宝之后,元宵每每激动不能自已,脑海中幻想出能够堆满整间药铺的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元宵每天都会恳求谢周,希望到时候也能去旁观拍卖,谢周耐不住少女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带她去见见市面。也好教这个抠抠搜搜的小丫头知晓,他们可是有身家的人,说话做事都得大气些,可不能再为了一块糕点、半盒茶叶就咋咋呼呼的置气。
谢周带着元宵走出北十九巷,在街边的路口吃了碗肉丝面,随后一路快步而行,赶在拍卖开始前来到了多宝楼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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