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菱一大早便走了,她不想和拾七有过多的牵扯。
人生就是这样,萍水相逢,然后继续向前,若有缘,自会相见。
留江是魏昭盛京下面的一个县城。
虽是县城,但繁华程度竟不比桐华城差,甚至隐隐有超越桐华城的意思。
街道上行人熙攘,摩肩接踵,车如流水马如龙,盛世景象可见一斑。
谢菱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看什么都新奇。
上次在桐华城赶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北江外的城池。
谢菱现在所处的这条街道是专门卖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的。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女子,或三五成群,或身后跟着丫鬟婆子。
少女们摇着团扇,穿着披风小袄,眉心点着梅花样式的花钿,娇俏活泼。
整条街香风阵阵,全是欢声笑语。
谢菱一个“男子”,穿得有灰扑扑的,在其中明显有些不合适。
想到陆玲珑,谢菱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人最多的一家首饰店。
她大老远去,也应该给她带点礼物。
空间里虽然有不少,但总比不上她精心挑的。
这首饰店和现代的差不多,一排排的木柜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锦盒,每样首饰都装在锦盒中。
头面,珠钗,耳环,项链,玉镯.......应有尽有。
她刚走进去,便立刻有个小二跑过来招待。
“公子,想看点什么?”
谢菱随意看了一眼,“到处看看,你们这里最贵,最精巧的在哪?”
小二笑得眉眼弯弯,“在二楼呢,公子请跟我来。”
谢菱跟随着他上了二楼。
二楼打造得更加豪华,四面墙壁挂满了山水画,锦盒里的首饰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谢菱随意逛了一圈,仍是没有心仪的。
按这个店装修的档次,这里面应该有珍宝才对啊。
谢菱回头,“还有其他的吗?”
小二讶异的扬了扬眉毛,本以为是个清贫的书生,没想到还真识货。
“公子,请跟我来包厢。”
谢菱逛了一圈包厢,总算看到一些合适的。
目光看向角落那支并蒂海棠缠花步摇。
栩栩若生,鲜妍娇嫩,尾端缀着小颗小颗的珍珠,摇动时清脆作响。
小二见她拿着多看了几眼,赶紧又夸赞了一番。
“公子。这可是盛京流传来的最时新的样式,张九娘门徒亲自缠的。
马上到春天,戴上这发簪,海棠花摇,别提多娇美了。”
谢菱本来还在这支和另一支白玉兰发簪上犹豫,听完小二的话,瞬间觉得这个海棠的最好看了。
当即道:“包上吧。”
说完话,谢菱的目光仍然流连在那支白玉兰发簪上,有些不舍。
才犹豫一秒,谢菱便大气挥手,“两支都包上!”
玲珑生得娇俏,两支都适合她。
谢菱已经能想象到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值得值得!
这小二也是个会做生意的,还以为谢菱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拱手讨巧:“公子一定和这位姑娘白首不分离。”
谢菱故作高深,“嗯嗯。”
心里已经哈哈大笑。
谢菱拿着这两支珠钗下来,收获了店里不少姑娘的回眸。
这两支发簪实在是太精美了。
“公子,一共是两百两黄金。”
谢菱瞪大眼,“什么?黄金?”
小二微笑,“我们清瑶阁在盛京也有店面,本店的所有首饰,都是一两黄金起售哦。”
谢菱咂舌。
两百两黄金,相当于现代的二百八十万。
果然是盛京,她也算是买到古代的奢侈品了。
谢菱倒是没讲价,送人礼物,讲价就不美了。
小二见谢菱真有两百两,笑得更灿烂了。
掌柜倒是没多大变化,神情淡淡,估计是见多了。
盛京多富贵客,像谢菱这样的客人,他一天可以见到十几个。
掌柜低头,认认真真的给谢菱包着锦盒,最后在封皮处别了一朵栩栩若生的缠花牡丹。
“公子,这两支发簪都是九娘出品,缠花便是象征。三月内损坏,可到本店,或者盛京的清瑶阁找我们修复。”
谢菱震惊,古代就有连锁和售后了?
看来是她狭隘了,这个时代的商业发展还是很繁荣的。
一个小小的首饰店,已经有了品牌效应,更别说其他的产业。
谢菱才买两支发簪,便花了这么多钱。
思南的百姓种一百年地都不一定能有这收入。
她回去一定要大力发展商业!
现代的化妆品,棉花纺织技术,连锁奶茶,各种新奇餐饮,外卖,广告.......
全都搞起来!
不止在思南,她的目标是七国!
赚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钱就是第一生产力!
思南还是太小了,跟桐华城,或者盛京相比,宛若蝼蚁。
只有把经济发展起来,才有招兵买马的底气。
沉吟片刻,想着自己要去盛京,谢菱赶紧问道:“掌柜的,请问留江有去盛京的车马吗?”
“有,我们清瑶阁就有,公子在此消费了两百金,我可以找人送你去。”
谢菱点头,“那就劳烦掌柜了。”
抵达盛京的时候,正值中午,天光明朗。
越过高高的城墙,远远便听到了盛京热闹的喧哗声。
谢菱掀开车帘,只见街道整齐宽阔,全用白玉石铺就。
街上没有随意的小摊贩,两侧建筑气势恢弘,金碧辉煌,越过重重飞檐,能看到绵延不绝的巍峨城墙。
长街之上人潮涌动,乐坊中歌舞升平,琵琶轮转。
茶馆有文人挥毫泼墨,笑谈江山。
春江穿城而过,水面飘满了画舫。
斜桥上,少年们相携而过,满楼红袖招。
谢菱脑海中浮现一首诗歌。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若有盛世太平,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下了马车,谢菱发现街道上甚至还有带着长刀的侍卫,面色严肃,正在一遍遍巡逻。
谢菱看了一眼陆玲珑当时给的地址,在路边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大爷,神武大街在哪啊?”
大爷打量了谢菱一下,热情的说:“你不是盛京本地人吧,走。我带你去!”
谢菱本想说你告诉我在哪就行,我自己去,可拗不过大爷实在太热情了。
这大爷刚说完话便直接走在了前面,朝谢菱挥手,“快跟上啊小伙子。”
谢菱跟在大爷后面,不知走了多久,远远便见一道朱红的宫门巍峨屹立,宫墙绵延不绝,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大爷指了指通往宫门那道长而宽阔的街道,“这里就是神武大街了,小伙子,你是来揭皇榜的大夫吧?”
谢菱懒得解释,笑着点头,“嗯嗯是啊。”
大爷指了指前头熙熙攘攘的人头处,“就是那里了,人很多,小伙子别被挤掉了。老夫先走了。”
谢菱道谢后径直往前走,这条神武大街很是宽阔,远远便能看见宫门。
走在其中,整个人都变得渺小了,四周全是官宦府邸,每家每户门口都矗立着两个石狮子,青瓦白墙,十分典雅。
谢菱一座府邸,一座府邸的边走边看。
陆玲珑当时给的地址是神武大街壹号。
这里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着玉牌,写着门牌号。
“肆号,叁号,贰号.......”
走到贰号前,谢菱睁大眼。
前面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府邸,只有一道巍峨的宫墙。
“前方何人?此处是安国公府邸,闲杂人等退散!”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谢菱扭头看去,青色大门前,站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正一脸不善的瞪着自己。
谢菱拱了拱手,“小人无意在此逗留,只是来寻人的,请问神武大街壹号在哪?”
那管家翻了个白眼,冷哼:“我们安国公府何等显贵,仍是贰号,你若是真想找壹号,只能去那里面找。”
管家说完,手指向皇宫的方向。
他此刻已经完全将谢菱当做了招摇撞骗的江湖混子,恶狠狠的说:“你到底走不走?”
谢菱皱眉,转身离开。
这安国公府的人未免也太霸道,她才站在门口不过片刻,便遭到这样的驱赶。
想到陆玲珑给的地址,谢菱又头痛了。
神武大街壹号,可这根本没有壹号啊。
莫非真如那个管家所说在皇宫里?
可哪家皇子公主可以出宫这么久的?
陆无忌和陆玲珑当初可是和他们一起在青山上待了大半个月。
谢菱又将这个念头给抛了出去。
他兄妹二人气度高华,衣着华贵,定不是普通百姓。
应该也是这神武大街附近的官宦子弟。
走着走着,谢菱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城底下。
前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谢菱踮起脚,越过无数人头看了一眼。
宫墙上贴着一排排明黄色的锦布,每张布都雕着金龙暗纹,用端正的隶体写着:“奉皇帝之诏,寻访神医,治魏昭嫡公主之病.......”
谢菱绕过一大堆繁文缛节的司仪文字,径直看向最后一排。
“赏银一万两黄金,雍王再追加九万两,共十万两黄金!并且封万户侯!”
谢菱瞪大眼,乖乖,十万两啊!
这雍王是谁,竟然比皇帝还有钱,一出手就是九万两!
最令谢菱震惊的是封侯。
要知道,在古代只有从龙之功,或者对国家做出重要贡献的人才能封侯。
她前几日在桐华城得知的消息是一万两黄金,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涨到了十万两,还封侯?
难道是小公主已行将就木,药石无医了,所以皇帝才这么急?
前方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揭榜。
难道有限制?
谢菱又看了一遍,果然,在皇榜的最下方看见了一排小字。
“若是有庸才之辈,乱揭皇榜耽误公主治疗时机,就地处死!”
呃,治不好就处死,谁还敢揭?
“你们竟然不知道雍王是谁?”
听到有人在讨论雍王,谢菱竖起耳朵。
一个王爷,随手就是九万两黄金,无私为自己的侄女治病,她还挺好奇的。
一个身着青色布衣,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捋了捋胡须,继续道:“唉,你们不知道雍王的,估计都是年轻人。雍王在我们这一辈人中啊,那可是传奇中的传奇,七国闻名!
雍王是魏昭先皇最喜爱的幼子,少有风仪,不仅聪慧过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还生得玉树临风,面如冠玉。
公子世无双也不过如此了,曾经被其他六国公主争着抢着和亲。
永安二十年,东陵进犯我国疆土,十七岁的雍王挂帅出征,三日便逼退敌军,还签订了百年不犯的条约。
他是魏昭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子。
当时的魏昭人,谁不以雍王为荣?
我还记得当日雍王殿下骑着一匹白马,慢悠悠走过朱雀街,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百姓们欢呼雀跃,万人空巷,那是何等盛况?
雍王不仅战场上一往无前,商业政事上也运筹帷幄。我们魏昭如今的繁荣,大多是靠雍王打下来的。”
男人说到这,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那一日皇宫大火,雍王为了救自己的胞兄双腿残疾,从此坊间再也没有了雍王的传闻,若是雍王没有遭此劫难,我们魏昭怕是早已统一七国!”
男人说完,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世人总是崇敬英雄的,悲情英雄更甚。
所有人都面露悲戚,特别是魏昭人,有些甚至泪流满面。
谢菱也心生唏嘘。
天妒英才,大抵如此。
男人说着,语气激动,落下两行热泪,“雍王殿下,是我们魏昭的骄傲啊!”
角落中又有一人说道:“雍王一生无妻无子,据说这万户侯,也是雍王为了小公主的病情,急得心急如焚才提议封的。雍王此生,无愧于君,无愧于亲,上敬兄,下怜小,是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是啊!”
“可惜了…….”
一国之将,风华绝代,闪烁过极致的光芒后,便如流星一般,很快消失在历史中。
众人议论纷纷,说到动情处热泪盈眶。
没人发现,一辆马车在宫门前停了很久很久。
残阳似血,将宫墙上的琉璃瓦照得流光溢彩,也透过那一帘厚厚的毡巾,将男人的眉目照得清冷孤傲。
男人向来古井无波的淡漠眼眸,泛起层层涟漪。
车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王爷?”
男人声音低沉:“走吧。”
他并不是无愧于天地。
那年初春烟雨朦胧,他负了一位女子。
此生,在难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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