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辰在书房将所有奏折都批阅完后,缓缓抬起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天色,漫天的霞光如锦缎般绚丽。
不知不觉,竟已到了这般时分。
他舒展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身体,起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步伐沉稳却又带着些许急切。
刚刚踏入寝殿,毓德殿的一个宫女正好从寝殿出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宫女连忙俯身行礼,声音中带着敬畏。
君泽辰微微点了下头,便目不斜视地径直往里走。
一眼看过去,床上空荡荡的,已经没了佳人身影。
“侧妃呢?”
君泽辰剑眉瞬间微蹙,脸色沉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殿下,刚刚侧妃说是身体疲软,没有胃口,已经回水凝殿了。”
那位门口的宫女,见殿下来了后,便一直在寝殿门口候着,听见殿下的问话,立马小步快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回答,头始终低垂着,不敢抬眼直视太子。
君泽辰坐在床上,脸色阴晴不定,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难道是又耍小性子了?
因为下午没陪着她?
可是走的时候才和她说了,晚上一起用膳,怎么突然就回水凝殿了?
君泽辰心中满是疑惑。
抬眸看着宫女,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侧妃下午一直在寝殿休息,可有何行为?”
“回殿下,侧妃半个时辰前醒过来,似乎是喜欢您床头的花,还特意吩咐奴婢端了小盆水,随即侧妃就坐在床头摆弄那盆蕙兰。”
宫女低着头,恭顺地回答。
此时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侧妃那模样,当真是美极了。
刚刚睡醒,身着轻薄的纱衣,如云的秀发随意地挽在一侧,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
纤纤玉指轻轻沾了沾水,水珠在指尖闪烁,犹如珍珠般晶莹,而后侧妃慵懒随意地将带水的手指再沾到花瓶中的蕙兰上。
姿态妩媚动人,花美人更娇。
这样的美人儿,难怪殿下喜欢,甚至殿下还让侧妃在他的寝殿休息,这可是之前太子妃都没有过的殊荣。
回忆了下,宫女正色了自己的神色。
继续道:“侧妃不喜欢寝殿有其他人,她摆弄蕙兰的时候,奴婢们便都退了出去,一刻钟前,侧妃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回水凝殿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时侧妃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脚步也有些慌乱。”
君泽辰听后,侧头看了下床头的蕙兰,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发现了?
“你们都退下。”
君泽辰声音冷冷的,并未多说什么。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君泽辰将视线移到慧兰,花瓣上有滴滴水珠,长长的叶片上似乎也有手指划过的水的痕迹。
水珠在叶片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但君泽辰的视线并未在花上停留太久,而是视线下移,盯着花瓶中间一个精致的纹路。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下。
湿的。
君泽辰的眸色更深了些,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随后按动了机关,里面的密信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君泽辰又将密信都拿了出来,连顺序也没有变过。
她是有意还原的?不想让他知道她看过这些密信?
君泽辰将几封和苏家相关的密信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上面竟然有水渍。
这是......一滴泪?
君泽辰神色复杂,手中捏着信纸的力气加大。
哭了?
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既然都看见了,为何不当面质问他?
她看到这些信的时候在想什么?
害怕?
君泽辰的寝殿从不住女人,且他的毓德殿每日都有暗卫看守,他对自己的地方保护得可谓十分严密。
但是东宫的书房时不时会召见些大臣,一些隐秘的信件,君泽辰便放到寝殿中了。
没想到,第一次让她进来休息休息,就被发现了。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有时候君泽辰觉得她蠢笨,是因为皇宫这样的地方,最是需要伪装,她却喜怒哀乐,从不遮掩,包括她的虚荣,她的心机,坦诚又无畏。
觉得她聪明,是因为她是能和他共赏诗词的才女,是和他不相上下的棋友,现在又发现了她一个优点,心细如尘。
对君泽辰来说,越是放在眼前的东西越是不刻意,所以这般机密的信件,君泽辰直接明晃晃摆着,反而不让人怀疑。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眼尖。
对于苏家,君泽辰也很是头疼。
自从发现自己对她总是于心不忍后,君泽辰对苏家已经暗示多次,可苏宏禹那个老狐狸,一直和他斡旋,也不摆出态度。
原本君泽辰想的就是,若是他登基后,苏宏禹还是要碍着他统一周边国家,那便直接削权,看在苏婧瑶的面子上,可以给个爵位,以示恩宠。
不过当时写这些密信的时候,对苏家的处置可不是现在的想法,那可要狠得多。
她......
君泽辰将密信全部放了回去,缓缓起身,踏出毓德殿。
而将毓德殿的一切都精心伪装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后,苏婧瑶在宫女的注视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脚步匆匆,裙摆飞扬,慌张的模样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回了水凝殿。
苏婧瑶可不会傻傻地在毓德殿,冲动地指着那一坨的密信,不顾一切地质问一个曾经的帝王。
难道她要问他,“你对我的喜欢都是假的? ”
“你的宠爱难不成都是迷惑苏家的烟雾弹? ”
还是“你真的要对付苏家?要灭了苏家?”
......
立场不同,所行之事便有不同,这些“为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不管问什么,对一个没有爱的帝王来说都是逾矩,更何况后宫女子触碰朝政更是大忌,苏婧瑶才不会如此愚蠢,将自己置于这般被动不利的位置。
她只是“不小心”发现了密信罢了。
若是君泽辰不在乎她,只是利用,那他要么杀了她,要么也当作不知。
若是君泽辰在乎她,他就一定会来问清楚,“逼迫”她说出心中所想,而不是她主动去问。
一举两得。
坐在榻上思考着的苏婧瑶面色严肃,回来后精心铺了些粉的精致脸蛋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毫无血色。
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似乎有深深的忧虑和不安,嘴唇也紧紧地抿着。
先酝酿下情绪。
君泽辰应该快过来了。
“主子,殿下马上就到了。”
妙云禀报,她并不知道主子在毓德殿发生了什么。
苏婧瑶轻笑一声,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走吧,出去恭迎殿下。”
她很少在殿外等着君泽辰过来,可是今日这规矩自然要守给他看。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挺直了腰背向外走去。
君泽辰还没到水凝殿,远远就看见殿外站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微微垂着头,安静地等着他。
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今日倒是规矩了。
君泽辰眸色瞬间沉了沉。
他加快脚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带起一阵微风。
“妾给殿下请安。”
苏婧瑶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尾音似乎怎么伪装都无法完全隐藏住内心的波澜。
君泽辰扶她起来,准备牵她的手进入殿内,苏婧瑶却条件反射般缩了下,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主动将手放到君泽辰的手中。
君泽辰侧目看她,对于她反常的举动也并未说什么。
殿内,两人相对而坐,低着头的苏婧瑶双手交叠,十分规矩,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妙云手脚麻利地将茶倒好后,便和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的氛围瞬间有些凝固。
苏婧瑶小心翼翼地抬眸,嘴角上扬,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笑容都透着勉强。
“殿下,用茶?”
君泽辰静静看着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的笑容很丑。
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迷茫,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在想些什么。
看到家族被他针对对付的密信,难道不应该质问他,甚至求他不要这样做吗?
“孤不是让你等着孤用晚膳吗?”
君泽辰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似乎也在试探她。
“妾身体不舒服,怕是吃不了什么东西,就不想让殿下看见,影响食欲,这才自己回了水凝殿。”
苏婧瑶的声音越来越小。
“殿下还未用膳,妾让宫人们将您的膳食端上来吧。”
君泽辰看着她现在和下午明媚张扬的样子完全不同,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以前说话时眼睛总是亮晶晶,此刻却略显黯淡,眼尾带笑的神情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睫毛微颤,眼神刻意避开他。
君泽辰的扳指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转动。
“不用,孤不饿。”
他的语气冷淡,随后又看似随意地问:“你今天给孤寝殿的蕙兰浇水了?”
提起蕙兰,苏婧瑶身子不可控制地抖了下。
“妾是看蕙兰开得不错,这才沾了些水想要润润它。”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君泽辰垂眸,深邃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头顶。
“看到里面的信了?”
“没......”
苏婧瑶下意识想要否认,可是一瞬间抬头看见男人幽深似海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苏婧瑶声音戛然而止。
她低头,轻咬下唇,贝齿在粉嫩的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不再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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