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时间不能倒流,人也不能未卜先知。
再说回柳卿卿,因着人美才艺多,在楼里的时候,短短几年就攒够了给自己赎身的钱,她那时很是欢喜,便去跟老鸨求了恩典,又同自己竹马说了此事,之后,便等着日子一道,让竹马去楼里赎她。
她的竹马是个书生,秋闱中榜后,白日里去有钱人家里当夫子,夜里,便编写故事、著书送到书斋里卖。
他日盼、夜盼,就盼着柳卿卿从楼里出来,两人也好喜结连理。眼看着快要日子,便欢喜非常。
柳卿卿也同样欢喜,她虽命运多舛,但在楼里有老鸨照看她,外头有竹马日日牵挂,日子也不难熬,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便想着出来买些胭脂送给楼里的姐妹。
谁曾想,就看见了快饿死的庆兰。
她心善,便将庆兰送去医馆,又给了她银钱傍身,之后,便买了胭脂,回了楼里。
至于庆兰的事,没多久她便忘却了。
而另一边,庆兰昏死前,看到过柳卿卿的脸,被救回来之后没两日便见到了来寻她的德王,她心心念念的报恩,可奈何她身无分文,只能问德王要。
德王见她开口要那么大一笔钱,自是要问明用途。
那时,庆兰性子尚且单纯,对这个父亲也没太多防备,便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德王听闻,便说救命之恩,他理应当年重谢。
庆兰听闻后,自是不愿意,并强烈反对德王前去,德王见她反对,便应了下来。
可因着不放心,在庆兰带着银票和金子出门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庆兰谢恩心切,一路往楼里去,压根没留意身后,自是不知德王跟在身后,也自是不知,德王在见到柳卿卿后,一眼便看上了他。
那之后,便是柳卿卿的悲剧。
原本要赎身嫁给竹马的她,被德王强要,她痛苦万分时,又被德王以楼里所有人的性命威胁,她不能死,就只能痛苦的活着,并在德王的威胁下,答应随他北上。
临走前,她本想着偷偷见竹马一面,却被德王发现,之后,她那可怜的竹马,为了她日日辛苦的竹马,就被人打死,扔在了河里……
等到尸体从河里飘上来的时候,柳卿卿几乎要疯了,她痛恨、她咒骂,却是被德王狠狠扇了一巴掌,并告诉她:若她在胡闹,回头楼里的所有人,都会飘在河里。
楼里的姐妹对她极好,老鸨也一直在护着她……
她是个有良心的人,她不能看着大家伙因她而死,所以,她只能捂着脸崩溃大哭,也只能咽下满心的怨恨和屈辱,跟着德王北上……
而这时候,庆兰在干什么呢?
她在愧疚,她在自责,她在跟德王对峙,可她到底是太过渺小了,以至于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救不了柳卿卿分毫……
他们一道回京,她也只能看着柳卿卿痛苦。
她想要帮她,却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谢毅压下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云芷道:“她怀孕后身子不适,时常腹痛,你帮她堕胎,她怨恨你,想杀你,这都很正常。”
闻言,一直垂眸喝茶的云芷猛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她想杀我!”
就连云芷自己,都是今日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柳卿卿怨恨自己,想要杀自己,而谢毅,当时压根不在场,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怎么?你很好奇?”
云芷攥着茶杯不说话。
谢毅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半晌,云芷道:“那毅公子呢,你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了什么。”谢毅移开视线,“就是想看看,如果谢庆兰一直隐瞒的事情被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知道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而你……”谢毅看向云芷,眸光迸射出冷意,“又会是什么下场。”
—
许是因为谢毅的那一番话,回府的路上,云芷一直都没说话,等到马车抵达云家时,一直沉默的听雨方才开口。
“小姐……”
“嗯。”云芷侧眸看她,眉眼间满是疲惫。
听雨看着她道:“如果小姐愿意,我可以去杀了他。”
云芷讶异的张了张嘴,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轻轻笑了。
“还没到那种程度。”
听雨蹙眉,“可他威胁您。”
云芷不屑地笑了声,“威胁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听雨鲜少听云芷这般说话,一时间有些愣怔。
云芷冲她笑了笑,道:“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他。”
“那是?”
见听雨茫然,云芷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漫天星辰道:“我只是觉得,柳卿卿很可怜,不,不只是她,这世上的女子都很可怜。”
听雨张了张嘴,可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又闭上嘴。
云芷抬脚往后院走,边走边道:“事情到了现在,庆兰郡主自责,我也无奈,柳卿卿怨恨庆兰害了她,怨恨我杀了她的孩子,可罪魁祸首真的是我跟庆兰吗?”
“不是。”听雨适时地开口。“小姐跟庆兰郡主都没有错,错的是德王。”
“是啊。”云芷叹气,嘲弄地扯着嘴角笑了下,转身看向听雨道:“可罪魁祸首完美隐身了啊。”
“所以,柳卿卿最恨的是我和庆兰啊。”
话音落入耳中时,听雨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有什么东西好似在一瞬间碎裂开来。
她震撼地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云芷苦笑着耸了耸肩膀,“你看,从来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我祖母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很多时候,明明男人犯下的错,可伤到的都是女人,到最后,也都是女人在相互残杀,女人在背负骂名,真的……”
云芷看着听雨,素来平静的眼眸中满是悲凉,她扯着嘴角说:“真的,很可笑。”
巨大的悲凉感从听雨心底生出,而后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感觉到不公,感觉到痛苦,感觉到难过,她想要挣扎,想要反抗,却压根想不出,她该反抗谁。
是去杀了德王吗?
好像,杀了他也没用。
杀了一个德王,会有千千万万个德王站起来。
那,杀了皇帝吗?
听雨想不通,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就只能站在月光下,心疼又无助的看着云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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