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地热烈,像一团火,扑倒一团冰块里。
萧叹的眸光闪过一瞬间的讶异与欣喜,但很快就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冷漠。他轻轻推开卫岚,对树臣说道:“你们的公主这样不知羞的。”
萧叹也曾推开过她,也曾比这次用力千百倍地推开过他。可那时候她都不曾放手。
可从前他推开她的手是有温度的。可是刚才他却是那样冷冰冰的。
卫岚如同被万千密密麻麻的针尖刺痛一般弹开,退出好几步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叹就这样让她难堪。若是从前,她还是柳芽儿的时候,她也许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可是这个公主当久了,从前没有的心气儿竟然也高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走到树臣身后,想借用树臣高大的身躯,隐藏自己青一阵白一阵的脸。
她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萧叹甚至没有同她说。
萧叹嘲讽她,却是和树臣说的,他怎么却连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卫岚心里很清楚,分开了这么久,给了萧叹这么久的时间让他去想明白,什么于他而言才是更重要的。他的举动好像已经告诉卫岚答案了。
那些冤假错案的卷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关于萧叹的身世,她心里已经有了更可怕的猜测。
如今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
树臣听到萧叹这么说卫岚,心里很是不悦,可他又不会骂人,只能叹息道:“萧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莲舟一向伶牙俐齿,她看到卫岚受了欺负,张牙舞爪地冲向萧叹要打他出气,萧叹轻轻一侧身,莲舟就扑了个空,开始破口大骂起来:“萧叹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啊!芽儿妹妹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有一点儿数吗?我知道了,从前她惯着你宠着你,你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你习惯了高高在上了。现在芽儿妹妹成了公主,你自卑了,你觉得她不会再哄着你了,反而要你来哄她,所以你才这个死样子对吧?”
莲舟骂得急了,将卫岚的称谓唤成从前顺口的“芽儿妹妹”。树臣听到了觉得有些惶恐,看了卫岚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也就放下心来。
萧叹沉默不语,看也没有看莲舟一眼,径直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过,走向了小茅屋。
莲舟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树臣见状也跟了上去,卫岚便也跟着树臣走在了最后。
小茅屋里支着炉子,炉子上的水已经沸腾了,冒着白气儿。炉子边上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只木碗。桌子的四面各有一条木凳。
莲舟见有地方休息,便一屁股坐下。树臣等卫岚进了茅草屋,让她先挑座位。卫岚不愿意坐在萧叹手边,于是选择了坐在了萧叹对面。
萧叹挑了个最干净的木碗,倒了半碗热水,晃了晃再倒掉。这样将木碗涤荡干净后,重新倒入八分满的热水。他轻轻吹了几口,抿了抿,觉得温度刚刚好。
这本来是一连串很寻常的动作,可萧叹却做得很漂亮,就好像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一般。
萧叹将木碗轻轻移到对面,停在了卫岚面前。
不等卫岚开口,莲舟先嫌弃地说道:“萧大师这是做什么,求和吗?想伺候公主的大有人在,还轮不到你。”
树臣闻言,皱了皱眉,望着莲舟,脸上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神色。接着,他也倒了一碗水放到了卫岚面前,轻声道:“七公主,您舟车劳顿一定渴了吧,喝碗水。”
卫岚望着面前的两碗水,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想了想,还是喝了萧叹那碗水。
莲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给那片雾蒙蒙的粉紫色染上金黄色的光。夜风渐起,比白日更多了几分萧瑟。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粉黛乱子草在瑟瑟秋风里摇曳,如海面一般此起彼伏,波涛汹涌。
小茅屋有两层,各有两间房。
卫岚等人一路上已是十分奔波,便决定在小茅屋将就一晚。卫岚和莲舟睡在二楼,而萧叹和树臣睡在一楼。
“萧兄,这床太小,我们俩挤不下,你睡吧,我守夜。”树臣说着抱着长刀山柏坐在了门口。
“我们可以轮流守夜。”萧叹说道。
“萧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树臣对于萧叹今天又是推开卫岚,又要给卫岚倒水献殷勤的行为很是不解。萧叹在国师府的那段时间,二人颇有交情,树臣便单刀直入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树臣,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好像站在山巅,前有悬崖,后有追兵,进退两难。其实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自由。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萧叹苦笑着,说的话云里雾里。
树臣自然是听不懂的,疑惑地问道:“能不能说明白点?”
萧叹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有酒吗?”
树臣笑道:“我记得我们都不喜欢喝酒。”
萧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也苦涩地笑道:“那是我们曾经太过年轻。”
这个茅屋虽然不大,但还真让萧叹翻出酒来。树臣本来也不愿意多喝,可是见萧叹好像情绪不佳,便舍命陪君子。
酒不是什么琼浆玉酿,不过是有些浑浊的米酒。一盏孤灯下,萧叹和树臣却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个畅快。
“萧兄,你到底在喜不喜欢七公主,你们之间只差一道指婚的圣旨就能修成正果了,为什么这么拧巴?”树臣酒量一般,酒过三巡,脸就红得不像话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她?”萧叹没有回答树臣,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树臣红着脸,迷迷糊糊中一愣,然后噗嗤一笑,含糊地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叹苦笑道:“你比我更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树臣笑道:“可她心里只有你。”
萧叹忽然扳正树臣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因为她是公主才喜欢她吗?”
树臣正色道:“不是。你呢?你是因为她是公主才不喜欢她了吗?”
萧叹不置可否,仰头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树臣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萧叹却还在喝,趴下前,他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你……以前……酒量不是和我差不多嘛……”
萧叹开了另一坛酒,自言自语道:“酒喝多了,酒量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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