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破庙里,萧叹正在凝神打坐,调整气脉。
一股灼热与寒冷相互交替的毒气正顺着血液传遍萧叹的四肢百骸,他用自己体内的真气与这股毒气相互抗衡,二者斗得难舍难分。他美玉一般的面容上,燎泡时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时而褪去……
胶着之际,忽然外头有熟悉的响动声,听脚步声,好像是卫岚的声音……
萧叹一想到卫岚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定会害怕和厌恶,一时间分了心,反而岔了气,毒气占了上风,横行遍全身的每一寸肌肤,燎泡如同一把野火烧遍秋日干燥的山林,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瞬间蔓延遍萧叹的全身。
刹那间,疼痛的伤口就像被尖刀挑破一样痛入心扉,萧叹的脸拧做一团,疼痛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无情地扎进他每一个穴位,他冷汗直流,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如同一根铮铮作响的琴弦……
外面的脚步声在逼近,伴随着卫岚焦灼的呼喊着一声声“萧哥哥”,萧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竟无一处可以藏匿……
破庙的门本就是坏的,树臣离开的时候用灵力修补了破庙的门,想为萧叹再上一重保险。
树臣带着卫岚和慕容雪破门而入,萧叹正端坐在一张破蒲团上,依旧是面如美玉,只是面色苍白到了微微发青的程度。
“萧哥哥,你还好吗?”卫岚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萧叹缓缓睁眼,开口道:“无妨。”
卫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树臣,好像在说:“你不是说他中毒了吗,这不是好好的?”
树臣回应了一个“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眼神。
还是慕容雪一眼识破,冷哼道:“萧叹这是用灵力维持着原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个花孔雀一样。罢了,你舍不得这副好皮囊,也是为了不吓到岚儿,只是不知道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卫岚小心翼翼地捧起萧叹的脸,带着哭腔道:“雪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萧叹轻轻点头,像个温顺的小兽一样歪头把脸贴在了卫岚的手心。
卫岚哭道:“萧哥哥,你怎么这样傻气?”
“我怕我的样子会吓到你。”萧叹柔声道。
卫岚回想起那日在街上看到的难民,全身燎泡,散发着恶臭,凄惨可怖。她无法想象玉树临风的萧叹怎么可能变成那个样子。
可她还是坚定地说道:“萧哥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阿岚……”萧叹把头埋下去,嘴里一遍一遍呢喃着。
阿岚?
卫岚大喜过望,自从卫岚回府身份以后,萧叹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她“小柳芽”。
萧叹的身份,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
所以,别人不能理解萧叹的反复无常,卫岚可以。卫岚也可以理解萧叹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叫她现在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背后,是十几年前仁帝以无情的铁蹄踏碎了北柔的河山。
没有当初的六皇子卫辛昔日北伐的成就,就不会有今日的唯我独尊的仁帝,更不会有所谓瑶昭公主,不会有卫岚今日的无上尊荣……
可是现在,萧叹唤她“阿岚”。
这个称呼背后,就代表着萧叹已经接受了卫岚的身份,接受了现实……
萧叹的脸慢慢垂了下去,他用灵力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也暂时遏制了疼痛的发作,可也感觉到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干……
“萧哥哥,你坚持住,莲舟姐姐马上带着解药来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卫岚说着将萧叹揽进了怀里。
“我没事的,傻瓜,别哭啦。”萧叹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拜托,我们还在这里呢,你们别这么肉麻。我说萧叹,灵力不够我输点给你好了,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一旁的慕容雪已经有点无语了。
树臣本在一旁深受感动,慕容雪这句话冷不丁地破坏了伤感的气氛。
他也很有眼力见儿地符合道:“我也助你们一臂之力。”
“先不用,二位的仁慈侠义萧某铭记在心,只是你们为我输送灵力,只能维持我一时的样貌,暂缓我片刻的疼痛,我们驱魔师的灵力对这种怪病起不到真正的疗愈,治标不治本,还是不要浪费了。”萧叹轻轻起身婉拒道。
卫岚扶着萧叹,替他道谢:“树臣公子,雪姐姐,谢谢你们了,但是萧大哥说得对,现在这么特殊的时候,千万不要浪费灵力了。”
“小妹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树臣频频望向门外,面带愁容。
“会不会是我们留的记号她没看到?”卫岚说道。
“不会的,小妹很聪明,一定能找得到这里。”树臣说道,“该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我去找她。”
“再等等吧,万一莲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又过去,路上没有碰到就此错开了。那我们五个人便分到了三处,十分不利。”慕容雪说道。
“好,那我们再等等看。”树臣道,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我带了些米,可以熬点米汤给萧兄喝。他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破庙里有一些破旧的锅碗瓢盆,还凑合能用。
树臣生火烧水,卫岚拿着小布袋里的米想去淘洗一番,被慕容雪拦住了:“七公主,这样的小事你怎么能亲力亲为?”
树臣忙说:“我来吧,你们快去休息,不用操心,等着吃就好了。”
可树臣虽是大国师的养子,但毕竟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慕容府少爷,煮起饭来手忙脚乱地……
“你用灵力不就好了吗?何必亲自动手。”萧叹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
“用灵力做出来的饭是没有灵魂的,那多没诚意啊,让我来。”慕容雪说着就要上手,所有人都用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眼神看着她。
想来她也是无聊之下的心血来潮,树臣也没有拒绝她,只是默默地退后了数十步远……
“雪姐姐竟然还会做饭吗?”卫岚悄声问树臣道。
“可能……也许吧……”树臣边说边继续悄悄往后退。
萧叹轻笑一声:“我们竟然如此有福,能尝到圣女的手艺。”
慕容雪自信满满地站在锅前,想她慕容雪一世英名,冰雪聪明,学什么会什么,熬个小小的白粥,岂不是易如反掌……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只听破庙里传来“嘭”地一声巨响——锅炸了!
巨响之下,是一阵死寂的沉默,慕容雪举着一把破锅铲,惊魂未定,她死都想不明白,锅到底是怎么炸的。
萧叹和卫岚面面相觑,树臣解围道:“大师姐,这破庙里的破锅太破了,果然不能用啊……这下炸了……你们都没被烫到吧?”
在确认了所有人都没被烫到以后,萧叹无力地叹了口气:“慕容大小姐,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这么仇深似海吧……”
慕容雪有些尴尬:“锅的问题,不过这锅底还剩了一点没被炸飞,你们可以尝尝看?”
众人往残缺不全的锅底看去,只见凹处有一些“白粥”,还冒着丝丝热气。
“这粥米是米,水是水,它们跟八百年没见的仇人一样融不到一起啊……其实,没有灵魂的粥又怎样呢,不一样可以填饱肚子吗?”萧叹弱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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