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跌宕起伏的情绪，让沈冉异常疲累。
疲惫的同时，又感觉到身心的轻快。
像一个荆棘路上长途跋涉的人，突然卸下了包袱，然后枕着那个包袱，只想先歇下脚。
她睡了一路，中途顾延骁下车吸烟、买东西，她一概不知。
一直到眼睑感受到刺目的光亮，她睁开眼，看到市中心璀璨交错的霓虹，不远处，顾氏集团和明盛集团的大字在夜幕下遥遥对望。
她醒了醒脑子。
顾延骁说的那个地方，是回S市？
也不是回立言阁，看样子，倒像是回他们婚房的路。
旁边的人正一边开车，一边压低声音讲电话，聊工作上的事情。
沈冉静静靠着椅子，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想想。
直到顾延骁挂了电话，她蓦地把眼睛闭上。
过了片刻，车辆停住。
顾延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到了，别装睡了。”
沈冉窘迫了一秒，这才睁开眼。
恍惚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回的不是婚房。依山临湖而建的别墅区，熟悉的园林围墙进入视线，是沈家老宅。
深夜凌晨一两点，整个宅子灯火通明。
沈冉转头看了顾延骁一眼，推开车门下车。
确实是沈家老宅，但某些地方又不一样了，门口那排低矮的佣人房不见了，全种上了树木。
推门花园的大铁门走进去。
夜深了，石板小径旁立着两排庭院灯，一直往花园深处延伸。
沈冉印象中，没有这么多灯柱。
盛夏的季节，花草香浮漫在空气中，细闻，还有果实的清甜味。
她微仰起头往后花园的方向瞭望，发现原来隔壁别人家那栋别墅不见了，似乎，全部推平变成了果林，一直绵延到山脚下。
沈冉诧异万分。
走过园林里本来的亭廊桥榭，一直往花园深处走。
脚步迈过去，橙黄柔和的地线灯光向前铺开，填补了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这些地线灯带，是新加的。
她走过的地方，没有一处黑暗。
沈家宅子的花园，原本由著名的园林设计师操刀，苏式的静雅细致，一步一景。
过了原来的边界，后来新铺开的一片地，变成返璞归真般的山野别趣。
裸露的泥土，野生的果树，石砖砌成的崎岖小路。
除了无处不在的灯光，沈冉似乎进入一个山林的世界。
她站在一颗柠檬树下，回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男人。
柠檬树已经过了结果实的季节，留下一树葱郁的树叶，散发着浓浓的植物气息。
那种气息，一定带着柠檬的味道，让人闻了鼻腔密密麻麻涌起酸涩。
正想说点什么，顾延骁背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沈冉黛眉微蹙，用了几秒才认出来，那双明眸忽地涌出湿润。
“Amanda！”
“Hi，Cherry！”
沈冉捂着嘴，几乎要哭出来。
顾延骁却轻笑出声，“原来你的英文名叫Cherry,我一直以为你叫Rose。”
美得热烈张扬的带刺玫瑰，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沈冉把视线从Amanda身上，移到他脸上。
那张脸深邃立体，五官英挺，庭院灯高高照着，投射下温柔的光影。
她胸口万分情绪终于汹涌而至，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遮掩般地张开双手，迎上Amanda，和她热情相拥。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为什么在这里？
顾延骁稍稍走远几步，留点时间给她们表达情绪，自己幽幽然点了根烟。
其实他也害怕出现宋扬说的那种情况——事情不是他预测的那样，最后沈冉无法承受。
所以他等了四五个月。
等她身体和精神完全康复，等沈家老宅改造完成，最主要的，等Amanda有时间带着孩子来“旅游”。
就怕万一事与愿违，至少有Amanda陪着她。
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幸好，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所以，顾延骁知道，她现在流下的眼泪里，有部分是为自己而流。
手指轻弹烟灰，找了个石凳，慵懒舒展地坐下。
一根烟抽完，不远处那两个身影才分开。
Amanda很识趣地先退场。
沈冉走到顾延骁身边喊他。
“顾延骁。”
顾延骁把微闭的双眸睁开，敞开的手臂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坐一下。”
沈冉顺从地坐下。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
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四五个月的拆离和静谧，她以为他们结束了。但是现在看来，他其实无处不在地围绕着自己的生活。
这一天的经历就像坐过山车，她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或者说，以什么身份面对他。
顾延骁先开口。
“除了谢谢，你想跟我说什么？”
沈冉诚实道：“除了谢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延骁半开玩笑的口气，“你可以说，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我统统接受。”
月色昏暗，没有星光的夜空一片寂寥。风把他的话抚到沈冉耳边，带来微热的触觉。
她静谧片刻，把他暗撩的情话弹回去。
“那我选第一个，感激不尽。”
顾延骁转头看她的侧脸，平和沉静，和花草树木的清香相称。
吻她的欲望蠢蠢欲动。
侧过身对着她：“早知道我只说以身相许一个选项。”
沈冉把脸转向别处。
被放弃过的人，面对爱是敏锐又谨慎的。
来得太过浓烈的幸福，会不会又是一场泡影，触碰之时就破碎？
况且，今天的一切，确实太梦幻了。
沈冉觉得自己必须先冷静冷静，回回血。
“那我就不选，还是感激不尽。”
她强装心硬。
顾延骁都气笑了。
但他也知道急不得。
换了个方向。
“请我吃早餐吧，太久没喝你熬的粥了。”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这样的要求不过分。
沈冉点头，“好。”
“明天你想喝什么粥？”
顾延骁，“只要你熬的，都可以。”
说完站起来，“太晚了，我先回去。你进房间吧，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从立言阁搬过来了。”
说完揉了揉她的头发，抬步往外走。庭院灯把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摇摇晃晃铺在地上。
沈冉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不太牢固的水泥墙晃了晃裂开一条缝，让那道影子落了进去。
“顾延骁……”
她又喊他。
顾延骁转头，看她向自己走来，张开双手。
“抱一下吧。”
很久很久了，离婚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没主动抱过自己。
顾延骁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圈住自己。
沈冉轻轻靠入他怀里，可能夜太静了，她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很短的瞬间，短到顾延骁来不及反手把她抱紧。
沈冉放开手。
“路上小心。”
说完，她迈步走向那座，曾经想回也回不了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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