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宴低眉,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假。
道长也并不催促,捏着山羊胡子道了句改日再来。
谢长宴突然叫住他,道:“道长保证万无一失?”
“小老儿保证,殿下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于是谢长宴终于在时隔多日后再次见到琉璃。
老道士将她关押在阴暗的水牢里,昏暗的地牢里血腥气浓郁,一点橘色的火光在平静的水面跃动,照出的却是赤红色的水面。
很明显是由尽头胸骨尽数被铁链穿透的妖女而来。
就是这样严重的伤,还能有一息尚在,不得不说,妖这种物什,真是天赋异禀。
谢长宴缓缓靠近了。
手中的匕首也渐渐攥紧了。
这是那个老道士给他的道家至宝,据说妖女的鳞片极其坚硬,寻常兵器无法穿透,这把匕首加了能一刀毙命的法术。
越靠近琉璃,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也就越浓。
琉璃一直在昏睡,似乎是察觉不到有人在靠近。
连他走到她面前,踢了踢,都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老道士让她丧失感知的见了效。
正好,在昏睡中死去,也少了些苦痛。
见他毫无犹豫得举刀,老道突然出声道:“殿下勿怪小老儿多嘴,可真的敢杀了这妖,这妖女好歹也真心对过您,您真的忍心杀了她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谢长宴仅仅只是愣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而后便是极其不屑的嗤笑一声。
忍心。
怎么能忍不下心?
罪魁祸首杀一百次都不够,更何况是只妖?
真心这种东西,是最不要紧的。
能被他所用,也算是这只妖的赎罪了。
他高高举起刀,直直捅进琉璃的身体,手法利落得不像是个从未杀过人的公子哥儿。
似乎是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老道士也有些讶异。
这可是他从前不顾安危也要护着的人,杀了她之后,还能一口一口,啃食掉她的心脏。
最后满脸鲜血得回头看他,问道:“这样便能保住本殿下的神志了?”
活脱脱一只怪物。
看着令人恶心。
老道士眸色深沉。
妖女的胸口汩汩流着鲜血,齐齐涌向身下的水池。
见他不理自己,谢长宴一脚将妖女踹进水池,扑通一声,溅起来红色的水花。
他用帕子擦了血,冷冷道:“一只妖而已,道长若舍不得,来日孤再封你为国师,抓尽天下妖怪给你。”
“小老儿只是怕殿下会后悔。”
“孤,会是太子,最后是天子,想要什么没有,绝不会后悔。”
真是豪情。
老道士笑了笑,并不言语。
现在妖女的一整颗玲珑心被他服下,他如今只需要等着时日换魂即可。
可谢长宴并不放心。
他如今的躯体,谢识檐,可是楚王的爱子,就算是真的傻子,他只要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子自然也会高兴。
凭什么呢?
他也是楚王的孩子,做谢识檐的时候得不到爱,做谢长宴依旧得不到爱。
那就谁都别想得到爱了。
换魂前一日,他出门,寻了处无人的深山,跳进了猎户抓捕野兽挖出的深洞。
此处常有野狼和熊出没,即便谢识檐能从洞里爬出去,也逃不出野兽的围猎。
楚王就算是把整个国家都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心爱孩子的尸身。
深爱孩子的父亲又如何肯承认孩子的死亡,只会自我欺骗,一直寻找下去。
这便是最好的报复。
至于王位,当然是父王怎么得到的,他的孩子就要怎么得到咯。
父王弑父,他也弑父。
这不就是天下人常说的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哈哈哈哈,可见父母真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那一日,是极其平常的一个清晨,他被父王囚禁在身边已经许久,父王始终不信他真的成了傻子,日日让人跟着他去了哪些地方,生怕错过找到谢识檐的线索。
落在让人眼中却是对这个孩子如珠如宝一样喜爱,去哪里都要带上,可见是真心喜欢离了一刻都不行。
王后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门庭若市。
命妇们将她和谢长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得,王后高兴得合不拢嘴,母家也重新扬起了头,想要什么都不用眼神,自然有人殷勤奉上。
殊不知在他们以为的殿下重获圣宠,却是谢长宴特意找老道士要了些东西,饭菜里加一点点,酒水里加一点点。
这里一点点,那里一点点……
日期月累下来,花了好几百个加起来的日夜,楚王终于像他的父亲一样,天天在孟婆桥上闪来闪去的。
宫人们哭丧的丧仪刚举起来又放下,刚放下又赶紧举起来……最后怒了……完蛋玩意儿,你玩儿我捏嗷!
不出意外,就有宫人因为背后蛐蛐儿被发现了不说安然无恙,也是八辈儿祖宗的坟都被撅了吧。
也是这时,谢长宴听见了广大群众的需求。
这么个完蛋玩意儿,不杀了留着过年当盘菜?
谢长宴当然要响应咯。
捧了条白绫,现在这丢失孩子一夜就老了十余岁的父亲。
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夜,他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再加上毒药的侵蚀,就像一棵已经内外都腐朽到了极致的枯木,轻轻一碰都要簌簌得掉下不少渣子来。
也只有这样虚弱的楚王,谢长宴杀起来才算安心。
他不过是帮助一个被疾病缠身的可怜人早登极乐,他是好心是大善人。
楚王想逃,可他老了,像他曾经亲手杀死的父亲一样老了,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
这个儿子都是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就像生命自有出路这句话,不受宠的总要为自己争取些权益,谁挡路,就杀谁。
楚王还记得自己的父亲临死前怨毒的诅咒——杀我者,被杀之。
不可谓,不是报应。
如今他也同自己的父王一般,怨毒得诅咒。
王后陡然死了男人,儿子却成了楚王,大悲还是大喜,她选了后者。
就像他的儿子死了爹,自己成了王,让他选。他也选择大喜得当王。
可这样的高兴背后总有些瑕疵。
先王的诅咒历历在目,让他寝食难安。
大楚巫术盛行,用命诅咒,还有前车之鉴,自然让人难以安心。
老道士队伍站得好,如今已经国师的法袍加身,成了出国最尊贵的人之一,天天吃肘子和山珍海味,胖得不成模样,略走两步就疯狂擦干,赶紧道:“臣在古书上看到,修仙得道可破人间邪恶。”
“修仙?”
谢长宴穿了楚国最华丽的朝服,模样贵气得令人不敢移开目光。
可他最喜欢将直视他的人眼睛全挖了出来,送给他们,好好收藏这看了他的眼睛。
因此宫中上下对他无有不惧,及时才继位没两年,老道士陡然被主子瞧见还是有些心惊,赶紧垂眸。
谢长宴道:“可修仙至少得百年才能初见成效,孤怎么能等百年?”
“爱卿喜欢读书,孤也喜欢,古书上也有记载,吃下仙人仙丹,也得到那人的所有修为?”
见谢长宴目光灼灼得盯着自己,活像饿死鬼见了食物,老道士突然背脊有些发凉。
正要解释,四下忽然走出许多穿着道袍的道士向自己走来。
他跑,脚下却发软。
一抬眼,谢长宴手中把玩着一个细腻的瓷瓶,那是他曾经给他毒死先王的毒药,如今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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