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盈抬头,惊讶地看了眼丈夫,最后摇了摇头。
“咱们家倒没有,不过吴伯伯家有,因为咱们大明佃户是免税的,他们只需要给地主老爷交租就好。”
“地主老爷收了租以后,再给朝廷交税也就是了。”
“可地主们为了少交一些税,就会瞒报佃户的人数。”
“会想法让佃户们成为黑户,以此来达到目的。”
不过,这种做法,在朱皇帝搞了户籍出来后就好多了。
只是,还是有这种情况。
“而且地主们躲税粮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五花八门的。”
“比如什么收买书吏,把他们的土地化整为零,记在别人的名下啊,赋税就变成别人的了。”
“要不然,就把土地,转到有功名的人名下去。”
“比如说一个举人,最高可以免赋税四百亩地。”
“相公您是进士出身,名下有两千亩地可以免税。”
“吴伯伯就来家里问过几次,都被我爹娘挡回去了,你们顾家,也有人想把地转你名下。”
“只不过哥嫂听我爹娘的话,一直不肯松口罢了。”
别说是吴伯伯,就是他们苏家,也没想过把地转到女婿的名下,以此来逃避朝廷的赋税。
不过才十税一的税粮而已,和自耕农是一样的。
别人那么穷的人都交得,你个地主舍不得那点儿税?
何必吃相那么难看呢?
顾晨点点头,这和他后世,学的那些历史倒也差不多。
怪不得老朱砍得人头滚滚,还有那么多少挤破脑袋科举呢。
“娘子,你说,如果朝廷把人丁税,摊到田亩里收税,再出一条,不给官绅免除赋税的话……”
他想的是,造船要时间,打小日子也需要时间。
那还不如趁着郭桓案,老朱又刚好要在江浙打地主。
顺道就把四大爷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先给弄出来呗。
免得到时候,又是商税,又是开海,赋税也要改革,各种事忙着,给标儿累死了咋办呢?
“相公!”
苏婉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了丈夫的嘴。
“你想干什么,历来变法者可都没有好下场,咱们……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不好吗?”
这种得罪豪强阶级,最后多半会不得好死的差事。
而且,这里不是不杀文官的宋朝,这是官员上朝都要先交代遗言,稍不注意就抄家灭族的明朝啊。
说她自私也好,苏婉盈并不想丈夫去触及这些东西,天下是姓朱的,又不是姓顾姓苏的。
做好自己份内的差事也就可以了,何必要搭上自己呢?
“我知道了。”
顾晨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轻轻拍着妻子的背。
“娘子,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现在也确实不适合搞这个,老朱之所以给官员、读书人那么多好处。
那是因为朝廷缺人才,所以为了鼓励大家科举当官,这才给大家的福利。
要是把这个福利取消了,估计标儿会死得比历史上还要早。
忙死的!
何况,老朱的性格,确实可能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鬼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他推出去的替死鬼。
可是,现在不改,以后再想改可就太难了。
老朱家亡不亡无所谓,他主要是不想忙满清入主中原。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落后西方几百年了。
可要想征服这些民族,那就得打,打仗除了需要钱,更多的还是需要粮食,毕竟钱不能吃。
所以改土地,确实是一大难题。
历史上,桂萼提出一条鞭法,被排挤辞官,没多久就嘎了。
雍正搞的官绅一体纳粮,他儿子上台后直接给废了。
与天下官绅为敌,这事,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过,张居正和桂萼的一条鞭法,倒是可以先搞一搞。
只是他不想自己干,他想让标儿推个人去干。
毕竟,他还是想让儿女过好日子,可不想死后被清算报复,也不想遭受众人的排挤。
他觉得,嗯,詹徽就挺合适的。
前辈,就得为后辈鞠躬尽瘁,扫平各种障碍嘛。
应天府的三月也算是温暖,四处花开、春意盎然,大家臃肿的袄子都已脱下,换上了薄些的棉衣。
可郭桓跪在温暖的奉天殿中央,却觉得比腊月的雪地还要寒冷,比冬日结冰的河水还要冻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把事情做的那么隐秘了,怎么还能被都察院和北镇抚司查了个底朝天?
莫非,他们不是人,是神不成?
“郭桓啊,咱给过你机会。”老朱情真意切地叹道:“可你不争气啊,你让咱、让天下百姓都感到失望。”
果然是大明演技第一好的老朱,到了这时候还在表演自己的技术,甚至还没让人看不出来。
“陛……陛下……”
郭桓也给老朱家打了这么多年工,自然了解朱老板的脾气,当即害怕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陛下,您饶臣一回,陛下,您再饶臣一回。”
“臣不敢了,臣真的不敢了,陛下……”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
他还有许多事来不及享受,还有那么多钱没来得及花。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陛……陛下……陛下……”
郭桓笏板掉在地上,他手脚并用地向老朱的方向爬去,试图为自己求情,看能不能苟且一命。
“不许动!”
李文忠怕他对皇帝不利,当即就上前一脚把郭桓踹倒,然后左脚踏上他的背,让他动弹不得。
他是个武将,力气又不小,郭桓当即就吐了口鲜血。
可他不死心,依旧哭的凄惨,可怜巴巴地望着老朱。
“这个再字用得好啊。”
老朱从上首走了下来,用冰冷的眼神地望着郭桓。
“你从前任工部侍郎贪墨木料时,咱不过罚你降级,可还是原谅了你,并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咱没给过你机会吗?”
“咱不但又给你升回了侍郎,还让你试户部尚书一职,可是你,你是怎么回报咱的?”
“你变本加厉!你贪得无厌你!”
虽然这是他故意放纵的结果,可是你要是真心改过、洗心革面他朱元璋也没办法不是?
“陛下,臣知错了,知错了,臣这次真的知错了。”
郭桓趴在地上,想伸手去抓皇帝的衣角求情。
可背部却被李文忠牢牢踩在脚下,根本就动弹不了一分一毫。
“臣甘愿赴死,求陛下放过臣的家人吧。”
“只要陛下放过臣的家人,不管是剥皮揎草还是千刀万剐,什么死法、刑法臣都肯认。”
“陛下,求您了,饶过臣的家人吧。”
“臣的母亲今年七十三了,臣的小儿子今年才四岁,陛下,臣求您了,开恩呐陛下……”
郭桓终于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可他还想为家人争取一线生机,所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母亲苦了那么多年,才把他供到了这个位置。
可还没有享两天福呢,却又要跟着自己吃苦。
他,不孝啊!
“这时候想起你家人了?”闻言,老朱不禁冷笑着问道:“当时,你拿你九族起誓的事,你都忘干净了是吗?”
“那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家人,迷途知返呢?”
“当时,要不是太子心地仁善,为你的九族说话,你那些九族,还当真是要被你给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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