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场面直接让他梦回幼时,父亲还在四处征战,天下还没有姓朱的时候。
“小时候,老二老三老四皮,男娃儿都喜欢爬树掏鸟窝,下河捉蛤蟆,衣裳也总是不经穿。”
“老四那家伙最调皮,有一回我娘一日给他缝了三次裤子,那时我娘也是这般警告他的。”
若再把衣裳裤子给弄坏了,便要请他吃顿竹笋炒肉。
老四当时是答应了,可等晚上回来裤子又破了,果不其然吃了顿炒肉,当时他有多心疼弟弟如今就有多怀念。
当孩童的时候,就是好啊。
可惜如今自文奎出生以后,他娘想必是没有了什么心气。
而且心中又太过想念他爹,所以身体越发不好了。
从原先一顿三碗饭,到如今一顿只能吃下半碗饭。
顾晨也笑道:“小孩子哪有不皮的,我家老二小时候也皮着呢,鞋子都能给他磨穿了去,每个月总要废三四双鞋子。”
人家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脚是什么铁脚呢。
“那孩子从小就欠打。”关于女婿,朱标的语气很是宠溺:“闹绝食也亏得他能想出来……”
好在如今有茵茵管着他,行事应该不会冲动了。
两人一边唠家常一边走路,温馨的画面到路过院子时戛然而止,因为里面传来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同刚刚那些幸福的孩子截然不同。
而几个大人却在门口打长牌,对孩子的哭声仿若未闻。
朱标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想管闲事,可他却听着这哭声,仿佛不是一个孩子所发出来的。
“这位大哥,你家孩子都哭了,你难道不管吗?”
若是孩子们都在哭那就说明打架了,打架了应该出来跟爹娘告状,可孩子怎么不出来呢?
那男人抬起头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这有什么好管的?”
“几个新买来的小伢子罢了,哭累了哭饿了就不哭了,现在哭得越多,以后长大了就哭得越少。”
闻言,朱标还要再说些什么,顾晨连忙将他拉到一边。
“他们这是培养那些唱戏的,俗话说台下十年功。”
“这个阶段应该是,娃娃被关在黑屋里磨练性格和养肤,还有养成细溜瘦条的身材吧。”
“孩子忍不住饿、害怕黑暗哭也没什么奇怪的。”
朱标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
“我记得光曦你有一篇文章,批判过这些班主为了培养戏子,对这些娃娃的残害是不是?”
顾晨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而朱标却也只是感叹道。
“多亏了你那篇文章,若是没有你那篇文章的话,不知多少这种小娃娃,还会被折断双足。”
这些孩子出生便是这个命,他们将来的孩子也是这个命,朝廷规定良贱是不能通婚的。
所以……
顾晨知道朱标是一位仁君,忍不住试探地道。
“生而为贱谁也没有任何法子,若他们能与普通百姓一样,也有改变命运的科考机会该有多好。”
北宋的刘娥不仅嫁过人是二婚,甚至还卖过艺依旧能当皇后,只是可惜不是谁都是皇帝。
都能给他们安一个好身份,助他们脱离苦海。
女子尚且能靠嫁人为妾改变后代子子孙孙的命运,那这些男娃子们呢?他们的命运呢?
朱标摇摇头:“那普通百姓,不就又多些竞争了?”
这些从事贱业的只是没地位而已,这又不代表他们没钱,如果再给他们地位的话那农民怎么办?
“陛下说得是。”顾晨退而求其次:“不能科举也无所谓,若是能有些尊严,不必挨打挨骂也好。”
军户后代只能为军户,医户的后代只能为医户。
贱户的后代只能为贱户,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定。
“这种只能看买主的良心,朝廷想管怕也是白费力气。”
朱标觉得没有必要费这个力气,因为被卖的孩子肯定不敢状告主家,万一告了回去被打死怎么办?
他挨顿打的话顶多躺几天,可他若是被买主打死。
那买主拿着他的卖身契,最多不过罚点钱挨几板子就过了。
所以他觉得政府插手这些事,纯粹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朱标拍了拍顾晨的肩:“有时间可以读一些经书,将他们的遭遇想成是历劫心里会舒服些。”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改变就要想开,自己调节自己嘛。
顾晨闻言只得再次退而求其次:“有些郎中爱医,可他们的儿子却不爱医术,做郎中也是平平无奇,
“有些工匠的儿子,内心也不喜欢做工匠这种营生,他或许想从商,或许想回家种地呢?”
“陛下何不多给他们一条路走,免得太过限制他们的优势,到时候各行各业都不爱自己职位多不好。”
朱标听了没有说话,他确实是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他爹当初想的也确实没毛病。
父死子继,子承父业,有利于天下一代代安定。
顾晨觉得若是历劫,若是每个人生来就有任务和命数。
那老天爷让他来明朝,又是让他带着什么样的任务来?
难不成只是让他改变明朝的命运,不需要他管劳苦大众了?
最起码,应该让捕头等府衙之人的贱籍取消了吧?
最起码职业这种事不需要继承,可以职业自由选择吧?
可朱标如今还不理解这些,顾晨也没有死磕这件事。
毕竟他也知道急不得,时代不同统治者的政治也会不同。
而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到了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时候了,他需要推进的是这件事情。
从前给这些读书人那些福利,是因为在明朝当官工资低,若是再不给些特权就会没有人当官。
可如今从先帝去世以后,官员们的工资那是噌噌往上涨。
付出能得到回报不说,而且当官儿不管怎么都有特权的。
随着大明这些年的商业发展,人口也进入了爆炸式增长。
如今大明不缺人当官儿,不合理的优待自然应该取消才对。
陈瑛这个家伙不但善于奉承上意,还喜欢通过别人的嘴巴,来揣摩皇帝心里在琢磨什么。
这不,知道顾晨爱贪几口好酒,便将他请到家里喝酒听戏,等灌得他微微醉了才想着套话。
“顾大人入仕的时候最好,那时候国朝初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不像我们这会儿白拿俸禄白享清福呐。”
陈瑛如今正愁做出点成绩,让陛下看到他的价值所在。
可陛下待他虽然也好,却也不如顾大人亲近。
有什么烦心事也不同他商议,所以他便想通过顾晨的嘴巴,探听陛下如今最烦恼什么。
只要替陛下解决了烦恼,那他也就不必愁了。
他不知道自己背后说的那些话,顾晨早就从皇帝嘴里知道了,若是知道的话他高低都得防范着顾晨坑他,才不敢找他打听这些个事。
“谁说的?”对于主动送上门的猎物,猎人大多都不会客气:“大明这么大,治理起来麻烦得很。”
“前些日子陛下就因为一件事,烦得好几日都没有睡着,这些事,你们哪里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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