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智力与我的一位忘年故友旗鼓相当,年龄也相仿,仿佛帕若的投影。谁正谁负,是我先入为主的观点,你别介意。”
“不会。您那位忘年之交搬离科罗娜草原了?”
“不是的。他没你幸运,已经过世了,死于半年前庞克监狱的一场大火。”米修像鼻子吸了水,好不难受,“我愧对他母亲……”
敏感的一脉,仿佛闻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喃喃复述:“庞…克监……狱?”
“那是哈多利的最高监狱,就建立在我的封地内。里面囚禁了六千七百三十一名犯人,要犯居多,还有20%是足以威胁国家安全的超级重犯。”米修嘴唇活动缓慢,右眼皮跳动不安!“半年前,监狱无故起火,不明缘由的火焰竟呈青冥色,如同鬼火,监狱里的犯人一概丧身火窟。”
一脉眼神变得凝重:“那位帕若先生是个囚徒?”
王爷鞋内的脚趾因心理负担沉重而收缩:“不,他是我府内一名仆人的儿子,聪明跟你有一比,均为少年天才。”米修后脑靠在椅背,缓解伤感,叙述往事:“帕若幼年家境贫寒,造成他严重的自闭倾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上学后,他努力改变自我,取得飞跃性的进步,学习成绩长期名列前茅。”
“这个人的例子令我联想到一位政治家。”一脉引述,“南国前总统康尼李,24岁进入闻名海内外的汽车集团,36岁就任该公司社长。
“他常告诫新职员:‘先不要评判环境是否适合你,而是要改变性格适应环境,等能力与高度积攒够了,再试图以此改变环境。’
“有个锋芒毕露的大学毕业生,立刻递上纸条质疑:‘这不是要身体去适应床吗?’
“李回答他:‘你说得对,这是不科学的思维方式,却是有效的成功方法。世上没有一个地方,预先准备好与你性格完全相符的环境和上司。具有改变自己性格的能力,才能克服大小阻碍。’
“李先生与您提起的那位帕若有着相似的幼年经历,同样患有重度的自闭症。上中学后,他积极进取、努力调适,方取得后来的成就。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连性格都可以改变的人,还有什么改变不了?就这方面,我远不如他。”
“在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米修聊得深入,忘了喝奶茶了,“我打小就欣赏他,无论哪个方面,我的子女没一个比得上他。
“可我对他的偏爱,却遭来我两个儿子的嫉恨。他们总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帕若,不过那孩子一贯不反抗,装聋作哑甘受欺辱,没向我告过状。这也是你和他最大的不同:你喜欢笑,敢作敢为;他显得很内向,柔弱含蓄。”
“王爷漏了一点——他很能忍。”
“你说对了。”米修言道,“有次我把他叫到房里,单独的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甘心受那两个臭小子欺负?’他,帕若,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像你那样引述事例回答我:
“有个高中生毕业后,父母替他签一年合同,送他到山里去造林。一下火车,工头就把他的手机丢到水里。他正要抗议,工头说:‘没手机你才留得下来。’
“果然,他每天都想找人诉苦,但苦无手机,只好去睡觉。慢慢的,他爱上大自然,期满后反而自愿留下来。
“他的故事引用得当,且具备学识基础——帕若说:向人诉说情绪时,必须讲出前因后果,这会加深诉苦者的情绪;又为了合理化,说明自己是受害者而加油添醋,最后小事变成了大恨。语言是记忆相当重要的媒介,若无语言的帮助,无名的情绪很快会遗忘。所以古人说,‘忍一时风平浪静’。”
“当下我最最好奇的是,”一脉关切地问,“他怎么会死在监狱里?”
“帕若长大后更加优秀了,我们时常对坐下棋、谈古论今。他对事情的见解往往具有独到之处,与你不相伯仲。我非常看重他,好几次要提拔他担任要职。
“可他却屡屡推辞,表示自己尚需磨砺。我跟他说,你能行的,足够杰出了。他跟我讲了一个事例:
“索卡尔首都街头,一位老人在摆摊卖画。整整一天时间,老人只卖出8幅画,进账420银钞。整个卖画过程,画作的主人班图都躲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
“班图是著名画家,他获奖无数,画作供不应求。但他没有告诉摆地摊的老人,这些摆在地摊上的画,每一幅都有他的亲笔签名,每一幅都至少值三万银钞。
“一幅几万银钞的画,为何要以几十元贱卖?班图想用这种方法提醒自己:你没什么了不起,并不是人人都喜欢你的画,你必须更加努力,画出更好的作品,这样,你的人生才会一直保持高价。
“帕若觉得他还比不上班图,坚决不肯接受我的任用,继续自学深造。
“某一次,我又叫他来下棋,边下边询问他有何感兴趣的事业?帕若稍微一顿,主动请缨,就任庞克监狱的狱长,说是对那座牢不可破的监狱感兴趣,并表示他深知那关押的皆为国家重犯,认为这个职务极具重要性,是锻炼自己的好岗位。
“我无可推辞,就答应他了。”
一脉质疑道:“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会放着其它要务不做,独独看中人见人厌的监狱,这‘兴趣’未免过于特殊了吧?他真是为了历练?”
米修的手离了鼻梁,疑惑地问一脉:“你的意思是……”
“我总觉得事情恐怕没你所说的那么天真。”一脉心存直觉性的不安,一时难以理清。
时间退回十二年前。
科罗娜草原米修王府的马场内,一个瘦小的孩子遭人揪住头发按到马粪里,当作马桶刷子使劲地胡搅蛮弄。孩子不做反抗举动,也不做声,把自个当死人看待:他的名字叫帕若。
事实上,以他目前的能力,对付敌人绰绰有余。但是,小小年纪的帕若心智已远远超过同龄人,他告诫自我,一定要“忍”,现在出手的条件尚不成熟。
欺负他的人,即米修王爷的两位王子。大王子名叫提库,生得眉清目秀,擅长花言巧语,懂得讨好长辈,内心却龌蹉不堪;二王子名叫布甲,一头橙色卷发,体型肥胖,性格蛮横无理,平常专听他大哥唆使,为非作歹。
“帕若,我想看你吃马粪。”布甲拉动帕若的头发,把他从马粪里提上来,问:“你肯表演给我看吗?”
“没问题。”帕若答应了,温驯得像只绵羊。巴甲满意地放开他的头发,然后他竟真地埋头舔舐那堆粪便……
提库在旁笑得合不拢嘴:“好聪明哦,吃马粪不用配汤耶!怪不得我爸会那么看好你。”
“你这下贱的奴才生的贱种!稍微有点滑稽的小聪明就敢在我爸面前卖乖,你说你贱不贱哪?”提库侮辱性地拍打帕若的脑袋,又指使布甲:“弟弟,叫他长点记性,光让‘狗’吃大便它是学不乖的。”他示意弟弟去拿马厩旁的一根铁棍。
布甲遵从指示,去拿来铁棍,打砸地面示威:“要是你刚才长点骨气不肯吃,那我没准还会放过你,现在来不及了。”布甲手举铁棍,猛砸帕若右腿,下手比行刑的刽子手还狠!“狗奴才,叫你装聪明,叫你显摆,叫你嚣张……”
他的腕力不小,打到铁棍弯曲,清楚地感觉到那条右腿的骨头断碎了才收手。
帕若像只僵尸,只剩肚皮在抽搐式地鼓动,腹内憋地恶气犹如弹簧,想跳又强行压住。每当见到他这种反应,提库心里就直发毛!碍于脸面,他不好表现出惧色,遂大骂壮胆:“贱种就是贱种,叫也不会,打你嫌脏手。弟弟,我们走吧。”
大哥叫上弟弟甩手离去,别说愧疚,他们连胜利的光荣感也不曾有过。主人打狗,天经地义——在他们看来。
纵然挨打习惯了,但从没像这次这么惨过:帕若面如槁灰,爬地回到家中,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
母亲知道他又受了王子的欺辱,却也无可奈何,照常做她的奴仆工作,没有也没胆抱怨一句。骨子里扎根的奴性,使她的母爱变得卑微,有时还令人憎恶!
她没文化,穷怕了,非常节俭,节俭到鸡毛蒜皮无所不计较,超越自甘下贱的程度,近乎白痴:
摇动时已经会晃、有明显水声确定变质的鸡蛋,她竟舍不得扔掉,拿它炒西红柿,炒出一盘恶臭,呈给儿子。
帕若印象里,自己让母亲打得最惨的一回,是因他用打零工赚来的钱偷偷买了瓶油,调包了母亲炸过五遍的地沟油——这种油他吃了老长痘。
“精明”的母亲发觉炒出来的菜色太好,再看油瓶虽说一样,可里头的油色泽明显比以前清澈好多,这使她暴跳如雷,把“浪费”的罪名、自身的火气,一股脑全撒到儿子身上!
原本好好的一出“太子换狸猫”,却换不回渴望的母爱,挽救不了母亲“自残式”的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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