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岩不阴不阳地瞅着小韦,如同衙门内执掌刑罚的提刑官,宣判:“韦斯特,你的对手萨克雷于今日凌晨死在屋里。这也代表,你的第一轮剑斗不战而胜,直接晋级。”
对手的讣闻,在韦斯特听来胜似喜讯!他心肝一乐,恰似马戏团里的猴子,空翻倒立,欢欣鼓舞:“风大雨大太阳大,本小爷天不怕地不怕,天上天下我最大!尚未登场,对手都被我给活生生吓死了。这份气魄,试问古今谁可匹敌?”
“你想太多了,他不是被你吓死的。”吕岩进一步补充说明,“萨克雷是遭人杀死在屋内的,这次凶手的作案手法较以往不同,并未肢檞,而是处以枭首之刑并扒下他的皮贴在了墙上。”
此话的作用,不亚于权威医师开出的“肾功能衰竭”鉴定报告书。小韦复苏的心情再度降到冰点,哀叹且惋惜:“谁去帮我买瓶‘救心丸’先?”
达芙妮瞧小韦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便用专业知识帮他减压:“小韦啊,你听我说。医学家发现,压力过大,会危害消化、心血管、内分泌等系统的健康。而翰毕里大学一项历时8年的研究表明:比‘压力’更有害的,是‘相信压力有害’的想法。
“研究者将‘承受极大压力的人’分成两组:‘相信压力有害者’和‘不相信压力有害者’。结果发现,‘相信压力有害者’的死亡风险,较常人增加了43%,而‘不相信压力有害者’,死亡风险没有升高。
“翰毕里大学研究认为:我们应当学会把压力看成‘有帮助的’,例如‘心跳加速是蓄势待发’、‘呼吸急促是要让大脑得到更多氧气’、‘剑道比试是为了提高修为’、‘大部分剑客都是具备侠义精神的’…这样,不仅能把压力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还能提升自信心。”
韦斯特听着老有道理了,身心如释重负,减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跑厕所!
任谁都预料不到,韦斯特会是本届锋神会头一位晋级的。而大会首轮的其它剑斗正分场举行,剑豪们均按战帖所示到达指定地点,一较高下。一座古老荒凉的武冢,沉寂十载,再度掀起腥风血雨!
剑林南面平原,寒风刮过,枯黄的草枝拜倒,若俯首称臣的败军。一分钟前,两名剑客越过丛生枯草,在此仗剑对立。他们的生死全在一念之差,神态却出奇的清平,仿佛郊游的旅客萍水相逢。
抽刀,“心魔”普罗民刻意收敛的邪气得以解放,横刀直立,刀尖所指方向,一行枯草倾覆。他披的藤甲、佩戴的面罩油亮透光,均是用独门药水浸泡过的,具有重量轻、实用性强的特点,坚硬不逊精钢玄铁。
从心魔医生冷漠的眼睛里看到,对面有一剑客持剑浮空,鞋底离草三尺,一头蓝色长发犹如撑开的雨伞。他聚精会神,真气贯通手臂经脉,半数凝结剑身,怀稳扎稳打之心,试看鹿死谁手?
此人叫里贝里,原籍北方大陆的圣徒国,善于看穿对手剑术破绽,再从中反击。他曾在十年前那届锋神会上有过突出表现,杀到了第三轮才告负。
“我是这么听人说的,你精通破剑反击之术。”普罗民语气和缓地问,“这是真的?”
“怎么?”里贝里误以为遇上同道,放松了戒备,有多谈几句的打算,“你对‘反击剑’也有兴趣?毫无疑问,这是一门精彩的艺术。”
普罗民的眼神从淡漠变作索然无味,轻视态度溢于言表:“我在想,假如我不开本道、不用神能,光凭反击剑杀了你。你大概就可以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死而无憾了吧?我玩弄过千百种死法,近来独对这种比较感兴趣,就拿你当实验品了。”
“口出狂言,你过分自负了!”里贝里长剑平举,念道:“七情六欲,万象包罗——人间道,开!”怒发冲顶,他挥剑斜斩,一波黄色气劲划破草地,如同狭长深刻疤痕!碎草散漫,里贝里身形如光箭飞出,五尺长剑操控得心应手,忽而使刺客偷袭的阴招,忽而似影武者截杀。
心魔医生像窥视麻雀的老鹰,不做大动作,纯粹避让。里贝里二招未果,第三剑即至,恰如雷厉风行,就要拿下普罗民的首级!
铿,金属碰击,里贝里的长剑脱手飞出老远,几经翻转后直挺挺地插在一颗人头上——他脑袋掉了。来自圣徒国的剑客的无头尸体下落,血漫荒草,至死也没看清自个是怎么死的?
普罗民倒是相当清楚:早在对方剑飞离之时,他又反手回斩,一刀砍去其头颅!一手得意绝技——“剑宗破”常规式施展,里贝里便身首异处。
“人受辱后通常会导致情绪高涨,从而影响行为判断力。你放弃擅长的‘反击剑’,像个莽夫采取孤注一掷做法,就是最好的例证。”普罗民说了番心里话给里贝里的头颅听。他瞧那插了把剑的脑袋好似插花,挺有艺术感,付之一笑,迈出步伐,在碧草上渐行渐远……
剑地拼斗不局限于草原,远在三里外的花圃中,还有一场对决刚要进行。
林妙善一袭白衣无垢,身姿轻盈若鹅毛,足尖下一朵鲜花盛开,丝丝花蕊如针支撑她一只鸳鸯绣花鞋。洁净的白裙宛如一面旗帜迎风招展,与底下的姹紫嫣红两相照映,色彩鲜明可人。
她当面十米处,“泪眼夜叉”赵静娘,手持双刀,脚踏两朵牡丹花。这位刚遭逢丧夫之痛的妇人泪眼婆娑,不象是来拼命的,倒似奔丧诉苦。
“我观你眉目中央隐约有股乌气,据此气象推断,”林妙善柔声道,“想必近来灾星临门,碰上不幸。面相有时不一定准,而‘望气’这门学说准确度颇高。但,我真心希望是我说错了。”
“你的命学造诣颇深,何不退出比试,弃戎从相,兴许相命的成就会比舞刀弄枪高出一大截。”赵静娘郑重其事地说话,高度发达的泪腺却一刻也没消停过,“不瞒你说,给人哭丧扮‘孝女白琴’才是我的正职。
“我本不爱打打杀杀,早年只为行走江湖防身学了几手刀法,日后勤加苦练,又积攒了几分功力,不惧拼杀,遂给道上的朋友取了个‘泪眼夜叉’的外号。事实上,我心慈手软得很,不杀人的时候,鸡我都舍不得杀一只。”
林妙善静默地听完对方的自白,道:“你的‘慈悲心’好生另类,叫人闻之后怕!”
“我发过誓,定要坚持到极限,死了都要拉那杀夫仇人当垫背!只求夫君黄泉路上晚些走,同我携手。”赵静娘情绪急转直上,啊地怒吼一声示威,脚下大幅度跨越,疾走于百花顶端:“时无间,空无间,执掌刑罚,永世沉沦——地狱道,开!”
法诀催逼杀气横溢,“泪眼夜叉”举臂持刀,双刀交集一处,好似翻花绳,专用奇特路数出刀。相士绕走,不愿力敌。静娘操持地雌雄刀遂泻下红艳刃光,形似一柄魔工鬼斧剁向对手眉心!妙善御气开手,仿佛银车华盖,严防死守。鬼斧又回收,勾去一弯铁钩,命中即开脑!
“三世诸佛,四大金刚,常伴于我心——金刚道,开!”妙善手指青天,一指佛光普照,好比水银泻入花圃,照出湖光山色。佛魔相克,鬼钩任佛光净化为零星茉莉飘走。相士借势飞身上升,投入佛光中心,点出玉指:“佛度有缘!”一管白色光芒射出,宛如玉尺横空,灌入静娘额头。
泪眼夜叉不痛不苦,无灾无难,胸口开出一朵处子般静秀的白莲,含苞绽放,吐出六欲七情,放任仇恨烦恼苦,遁入空门,人亦酣然沉睡。可惜,她只能遗忘一时,不能抛开一世。
“贪嗔喜恶怒,世人皆痴;悲欢哀怨妒,众生皆醉;悔我旧日太过执信誓约,换来这一生也参不透的命题……”林妙善语带惆怅,衣袖随手一拂,好似仙子飞逝。她表象洒脱,内心中尚有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武冢坟前墓碑林立,四处杂草横生。苍天为此涂上一笔荒凉,来诉说这些剑豪生前的寂寞;勾勒一划潦倒,用以刻画他们往日的悲壮。
那一代代为剑而生的勇士英魂百世流连不息,如今陵墓前战事再开,两名剑客正用刀剑亲自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在下孙立,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提问者发鬓盘起,器宇轩昂,手中四尺软剑涂抹银辉,形象深具侠士风范。他师承东土剑道四大家族之一的“圆月世家”,德行剑术皆由严师调教,纵然面对生死寇仇,也绝不失礼于人。
“我叫挛舞,小子你别忘,待会好跟阎罗王有个交代。”答话者是名少女,忍者装束,姿容曼妙,一对大眼睛皎洁灵动。
她生于据此三百里的海外岛国,自幼师从名家修习忍术,特别擅长“影分身术”。因成长环境特殊,朝夕共处的伙伴全是男儿,挛舞性格也偏男性化,长大后更是叛逆非常,视礼教于无物,专爱偷窥女子沐浴。
“会有交代的。”孙立手腕一抖,软剑九曲十八弯,嗡嗡作响。“七情六欲,万象包罗——人间道,开!”金光华诞,一把软剑回绕好比灵蛇盘身,他猛然回扫,画圆成周,弘扬剑气乱波纷飞,恰似麻雀受惊离巢!
其用剑之力道和方向皆控制得当,不损及英雄墓碑,也料定对手能够躲过致命伤害,顶多点到为止。但是,挛舞竟木然不动,剑波划得她身体支离破碎了,表情仍与蜡像神似,有血色却无生机。而那些分解的尸块,滴血未流,便如木柴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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