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战事平息,又过三日。西北山脚的某栋破屋中,两条人影前后走入。浮屠居先,他手提着颗人头;后来的系波婆伽梨,他已将刀攥得紧紧的,决计全力以赴。
接近此间的路上,蛆虫怪客的细胞无限量活跃,积极呐喊:半生浴血奋战沉淀下来的实力,就赌在这一回了!无论胜败存亡,且纵情享受绝非以往所能比拟的头号大敌!
屋内阴暗潮湿,处处残破不堪,碎瓦犹如木匠工房堆积的木屑,脱落的白灰墙面早就发霉,上方蛛网盘结,角落不乏蜈蚣蛇虫。咔嚓,波婆伽梨踩碎了一块瓦片,就此不动,口中言道:“你的‘礼物’别具一格。”他像家庭主妇挑水果那样,关注浮屠捎来的头颅,“看着挺面熟,他叫什么?”
“记不得了。”浮屠随手丢弃人头,圆月家族的天才传人就这么滚到了边角。“我一直停留在过去,在梦里。记忆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尤其是那些实力太弱的玩物,我的脑子拒绝给他们挪空间。”他持刀之手的拇指推出剑格,刀身显露寸半,另一只手把握刀柄,抽出腰间的噩梦太刀,“但愿你别和他一样。”
“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想褒奖你,你令我感到热、血、沸、腾!”波婆伽梨挪动脚踝,往后一拖,瓦片随脚掌倒提而飞出,通通没入墙面,好似散弹打在了泡沫塑料板上。踏瓦之人势同按耐不住的毒蛇猛兽,突击对手:“我就是为了你这样的人而存在。”他在激进中猛然张大嘴巴:“狂蛆骇浪!”
大量蛆虫从波婆伽梨口中呕出,好似水管管道爆开——哗,虫流若制面机挤出地面条,拖延冗长。浮屠明知此物有害,兀自讥笑,放纵噩梦上扬:“暗涌!”刀锋引导暗流,便如江河泛滥,与蛆浪两相碰撞,威力拓展。早已破旧的屋子旋即轰然倒塌!空前巨大的杀伤力牵动山体,引发落石滚滚,声如雷动。
战斗现场好似石材加工厂的车间,灰尘蒙蔽。好不容易能见度提高了,四下已是一片狼藉。血水般的月光泄下,遍地的残砖破瓦就像一具具无主的死尸:转眼之间,便多了一座修罗场。但见场中紫青两色剑气升腾,二人各持一刀,彼此均安然无恙。
“紫色剑气,你是狂魔道?!”波婆伽梨的表情因激动而扭曲挤压,本就丑陋的容貌变得更为怪异怕人。“这样的幸福来得太过突兀,甚至使我害怕。我怕这只是一场梦,假如是梦,那我宁可永远不要醒来。”
“放心,你醒不了,只会长眠于此。”浮屠腾空飞跃,尽聚体外的紫芒于左手:“制裁!”他左掌一握,天地为之异动,铺排一门剑阵,利剑数量有万把之多,犹如雷雨突发,飞速穿梭,每一剑皆可扎穿磐石。
波婆伽梨不愧为顶尖高手,及时想出遮风避雨的应对之术:“冬眠时节!”青芒消陨,他的身躯瘫软,溶解成一滩脓液,衍生出不可计数的蛆虫钻入地底。它们像冬眠待春的动物,深藏不露,静候上空剑雨止息,方又凝聚成原形。恢复原状的蛆虫怪客踏空三级跳,掩杀浮屠。
双方皆具备高超的移动技,看着像触手可及,可变化总能超出意料之外:青与紫两道形影一交接,立马拉开一条斜线,犹如时钟的时针和分针各自对位七点跟两点,分岔明朗,时有交错闪动,凡交集必定耀现贝壳似的刃光,或劈入山壁,留下狭长剑痕;或没入地下,深达百尺。分不清,看不明,究竟谁更疯狂?
积怨渐深,紫青剑客好比两头蛮牛,角对角卡住,神仙都拉不开。战事混浊,刀剑搏杀,连战三百回合后,青光倏地南飞至百米外一株横生山壁的榕树上头。波婆伽梨立足枝丫亭亭如盖,体外竟无缘无故地生出一层痂皮。他动手撕下那些疮痂,自手臂到肩膀,再到胸腹大腿……
离奇就离奇在,他撕下一处痂皮,浮屠身上的同一部位便会开裂流血,更伴有锥心之痛!而他自个非但不受损伤,精力反而旺盛加倍!
“错估‘大侠’了——你居然懂下蛊这些个旁门左道。”浮屠略带歧视地说,“相由心生,一点不假。”浮屠忆起剑鬼老师早年讲述的行走江湖的奇闻阅历:
蛊,就是器皿中毒虫竟食、最后剩下的集百毒于一身的至毒之毒虫,这条毒虫被用来作蛊种,它产下的卵将被用于下蛊。蛊女施蛊多是下在饭菜中:蛊成先置食中,味增百倍,而且多放在第一块食物上。
下蛊有的是下虫本身,有的下虫粪便,也有的是下涎沫。有时不经食物也可施蛊。有人曾说:苗之蛊毒,至为可畏,其放蛊也,不必专用食物,凡嘘之以气,视之以目,皆能传其毒于人;用食物者,蛊之下乘者也。
在实施下蛊之前,下蛊者还需要将自身与蛊种在灵性上“融为一体”,这通过两个生灵的信息交融来实现,祈祷和咒语是必不可少的,气血的交融也不可或缺,比如,苗族女子会用自己的经血喂养蛊种。
下蛊者与蛊种在灵性上“融为一体”之后,蛊种的后代就也会携带下蛊者的灵性信息,就会听命于下蛊者的驱使。
简易下蛊法先杀一只大公鸡,扔到山上,七天后去取。那时公鸡肉已经没有了。被蜈蚣,百脚,蝎子、毒蛇、蚂蚁给吃光了。把鸡骨架拿回家,晾干,碾成粉,就成为蛊。中蛊的人根据下蛊的分量多少,少则两周,多则三年,会突然死去。(下蛊就是对别人施巫术,使他听受自己控制或者倒霉死亡)
最有名的蛊——金蚕蛊,穷凶极恶,而且不畏火枪,最难除灭。它是一种无形的虫灵,它能替人做事,最勤于卫生,大凡室内很干净的人家便认为是养金蚕的人家。
金蚕的制作方法是:选用蛇、蜈蚣等12种毒虫,埋于十字路口,经49日(或另一个神秘日数)取出存于香炉中,成为金蚕。在信仰金蚕的人心目中,金蚕是有灵性的,既能使饲养者发财致富,但富起来的人家主人也要告知金蚕亏欠多少,否则金蚕要求花钱买人给它吃,不然则作祟。
某人著书阐述:制蛊之法,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视其独存的,便可为蛊害人。金蚕的害人方式为,能使人中毒,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
浮屠一边回忆老师所述关于蛊毒之事,一边盯紧波婆伽梨,防范对手使出更为卑劣邪恶的手段。
“被你发现了。”波婆伽梨怪声怪气地点明,“我在你的身上稍微放了些称之为‘痂蛊’的小可爱。它们是一种特殊蛆虫,能够在战斗中附着到对手表皮,并钻入体内快速地繁衍产卵。
“所产生的效果就如你目前体验的那样。”说完,他扯下了面部大片痂皮,尽情欣赏对手脸上的血腥画面,欢喜至极!
“为什么不一次性撕完?”浮屠脸上血肉模糊,仍如无事般把持太刀,贴于前胸:“食梦者!”刀型质变,噩梦幻化作一条黑色大蜈蚣,游到伤口上,贪婪地吸出里头的蛆虫…其腹部因饱食而隆起,它才慢吞吞地爬进主人的嘴里。浮屠吞下蜈蚣,重伤的身体立时复原,噩梦也重回掌握。
“你的吃相好恶心。”波婆伽梨恨恨地将太刀捅入己身腹部,横向切开:“腐之盛宴!”满腔浊脓拿切口当出口,继而转化为蛆虫部队,又爆碎化脓,侵蚀怪客脚下的榕树殆尽。满溢为患的脓液,融合了波婆伽梨,形似一条千尺橡胶悬空,忽而拉伸强韧,忽而液态流动,封堵浮屠其人。
“幸福,即将来临。”波婆伽梨爬出密布的蛆虫管道,欲一刀削去对手头颅,结果反遭浮屠砍掉手臂。可白蛆又相继堵上受创部位,使他断肢再生。置身虫的世界里,波婆伽梨便无敌化,哪怕遭受天打雷劈,亦可好转,并且伤口会增生更多蛆虫。就算对手逃到天涯海角,虫流也会紧追不舍。
蓦地,蛆虫收缩战线,空间急剧变小,看似无可破解,浮屠却视同儿戏:“魔影!”形影动,他的魔气达到顶峰,身形乱窜不定:“百刃!”一阵暗紫色魔影环扫四方,猖獗的蛆虫俱灭,空留波婆伽梨一副尸骨坠落,散碎开来。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一丁点血迹。
浮屠风姿降落,望山岗:“不动,南柯一梦莽苍苍,你死,必不可少。”他不等师弟到来,持刀刻下“人生无常,戒急用忍”的八字留言成潦草字迹,即走。
过去,他们师兄弟的感情一度好到叫人羡慕。
不动有项雅趣,喜欢编写乐谱;消逝酷爱独奏乐曲;浮屠则迷上了油画。一次,师父剑鬼问浮屠:“至今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为二师弟画的五线谱。”
原来,恩师剑鬼平日给的零用钱极少,他严加禁止弟子私自外出,一旦发现跟金钱扯上关系,即刻逐出门户。所以,他们师兄弟三人孩童时期极为穷困。
不动为了去听著名乐团演奏的交响乐,跟师父申请了好几天才获得批准。为此,他甚至不惜卖掉自己仅有的大衣,拿卖衣钱去买门票。结果有一回,他穷得连五线谱都买不起,满腹的音乐没了载体,记录不下来,一筹莫展。
浮屠纵使同样囊中羞涩,可还有画纸。为了成就二师弟的创作欲望,浮屠取出画笔,五条线一组,一条条,一张张,直到画完最后一张纸……
后来,浮屠的梦魇愈来愈重,终至患上绝症般的心病,一切的感情皆沦为梦幻泡影,由杀戮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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