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明楼面上看不出喜怒,但简歌对他了解甚深,知道这人是有点恼了。
段明楼十分信任纪伦,段家最危险也最致命的那部分买卖,都掌握在纪伦手中。
如果真是纪伦泄露了哪怕只言片语,对段家的打击都是巨大的,甚至可能使整个段家一夕之间倾覆。
但简歌知道,不可能是纪伦。
纪伦在段家的地位很特殊。他几岁大在垃圾桶翻吃的时候被岁数刚上两位数的段明楼捡到并带回段家,明着说是弟弟,其实是被段明楼当儿子养大的。
他对权利没有任何**,只听段明楼一人的吩咐行事,是段明楼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会背叛段明楼,只有纪伦,绝对不会。
段明楼处事向来从大处着眼,微末的细节部分都是简歌兜着,两人合作无间,这些年虽然时有风险,但都幸运地平稳度过了。
简歌自认看人还颇有几分眼光,纪伦为段家的付出他也看在眼里,那么,只能是段家内部的触手没有清理干净了。
段明楼跟简歌回到段家大宅,纪伦正一边看电视,一边拿着碟子在啃红烧小乳鸽。简歌一眼看过去,果不其然这小子又在看动画片。
纪伦看到他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碟子,站起身,先对段明楼恭恭敬敬地道:“大哥,你回来了!”而后看向简歌,神情间有点疑惑:“简妈,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谁惹你,我悄悄地去砍死他。”
“没什么。”简歌毫无诚意道,心中却忍不住轻轻一叹。纪伦平日不爱说话,但只要他说出口的,必定会做到。但眼下的事,并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趟过去的。
“行了,纪伦,你坐吧。简歌也是。”段明楼径自在一边沙发上坐下,看向纪伦,直接道,“这次段家的麻烦有点棘手。”
纪伦正襟危坐,他向来只爱吃肉厌恶吃蔬菜,但他看上去依旧精瘦,眼神锐利,眉目间蕴着戾气。他挑了挑眉,唇角凉凉一勾:“大哥既然这么说,那这事显然跟我有些关系。”
“纪伦,”简歌静静开口,“上头成立了专门针对段家的调查小组,负责人是纪正中。”
“纪正中,”纪伦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眼中那点稀薄的暖意瞬间褪尽了,只余下无尽的冰冷,“真是久违的名字。若是真让他在段家查出些什么,回去之后便又要高升了吧。”
段明楼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哈,”纪伦短促地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些年,我杀了不少不相干的人,却独独忘了这个最该干掉的人,真是不应该啊。”
简歌略一沉默,才淡淡开口道:“纪伦,他是你父亲。”
纪伦当年是被段明楼捡回段家的,简歌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所以纪伦在他跟段明楼面前,毫不掩饰对这个所谓父亲的厌恶:“我可没福气有这样的父亲——”
说到这里,纪伦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话说到一般,猛地一顿,随即扬眉道:“简妈,你是想?”
简歌点头,微微一笑:“只是想想。”
纪伦了然:“父子俩天各一方十几年,再相遇泪雨滂沱,弃暗投明归正道,上阵还得亲父子,功成携手把家还。”
纪伦一边说,一边满意地摇头晃脑:“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戏码啊。”
段明楼嘴角轻轻一抽,强忍住扶额的冲动,语重心长地劝道:“纪伦,没事少看点家庭伦理剧。”
简歌沉吟道:“这戏码虽好,实施起来却有难度。且不说你恨纪正中入骨,他现在那位夫人是省长千金,据给他生了个儿子,据说这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便是你们面对面,他也未必会认你。”
“不需要他认,只要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可以了。”纪伦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反正,这事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简歌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姜是老的辣。你为人谨慎,心眼却不少,是个小狐狸,但是你觉得你的演技能瞒过纪正中那老狐狸吗?”
“即便失败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纪伦摊了摊手,满不在乎道,“大不了我砍死他,重新洗牌。”
“照你这么说,无论结果怎样,对咱们都是有利的。”简歌淡淡道,“但这事没那么简单,太子的意思是,两手准备。”
纪伦本能地觉得不太妙,直直看向段明楼:“大哥是如何打算?”
段家三代都在黑道里混,到段明楼这一代,继续走黑道,极有可能就走到了死途。但洗白同样担着极大的风险,再如何,黑色的底子总是留存在那里,清晰地提示着抹杀不了的曾经。无数的黑道家族就湮灭在洗白的过程中。
即便如此,就长远看,洗白的过程有多大风险,就同样有着多大的诱惑——巨大的资产,完全干净的账面以及堂堂正正的身份。由黑到灰,再由灰到白,只是时间问题,只要谨慎些,再谨慎些,总不至于被人连根拔起。
“刚刚你说的戏码不错,”段明楼看着纪伦,赞许道,“不过,我要的不是你真戏假做,而是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纪伦皱眉,“大哥,这不可能。”
段明楼笑道:“怎么不可能?从我决定洗白段家那天开始,就着手做准备了,羽蓝跟小常一个是美籍一个是澳籍,段家如何,总不会连累到他们。我跟简歌向来主持大局,不能轻动,不然段家人心惶惶,也照样不稳。只剩下你。”
简歌闻言,也是默然。他们生在黑道,长在黑道,除了林羽蓝,其他几个人手中都多少欠着人命,纪伦性情冷酷无情,人命在他眼中绝不会比一个小乳鸽更重。段家如今瞧着是大厦将倾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排一个人的去处还是可以的。
只是,纪伦不愿意。
简歌自知劝不动纪伦,只能让段明楼来。
段明楼明白他的意思,郑重道:“纪伦,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出国去的,外面再怎么好,段家的根在这里。我们几个人,无论是走了,或者是死了,但凡有一个人洗白成功了,段家就没有散。”
简歌微微侧目。段家五虎,只有段明楼一人是正经的段家血脉,林羽蓝是段明楼的表妹,他跟常爻是段老爷子收养的底下兄弟的遗孤,至于纪伦,说是老爷子收的义子,其实关系最远。
但纪伦显然不怎么认为。段老爷子在父子感情方面,是个非常淡薄的人,他对段明楼尚且是器重多于疼爱,对纪伦的关心也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但纪伦当他是亲生父亲一般,十分濡慕,还曾想过改了姓段。他对段家的感情深,段家就是他的死穴。
果然,纪伦听段明楼这么说,顿时有点动摇。当初纪正中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妻子,他对这个父亲也没有丝毫感情,利用他来帮助段家脱离困局,他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更何况,他手中掌握的才是段家最危险的部分,谋算得当的话,能将对段家的危害降低到最小。只是,这看着百利无一害的计划,怎么就透着一种不详的意味呢。
段明楼了解他,轻描淡写道:“凡事做最坏的打算,然后用最佳的心态去面对,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自乱阵脚。”
“大哥高见。”纪伦略一想,觉得段明楼说得太有道理了。他看着段明楼,眼睛转了转,有些纠结地问道,“大哥,听说你睡了路七爷的女人,你说这次的事,有没有路七爷的手笔?”
“咳咳……”段明楼尴尬地咳了两声,“我睡她的时候,她还不是路七的女人。”
说到这事段明楼的心情就无比复杂,他原本只爱熟女,当时在蓝夜怎么就接了谢清欢递过来的酒呢?一定是那天的灯光太闪,晃得他脑抽了。
“所以说,睡女人一定要小心,谁知道她会不会成为路七爷的女人呢。”纪伦感慨道,“大哥,常言说得好,一天睡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有种你一辈子睡在一个女人身边。”
简歌眼中浮起笑意,点头赞道:“这话不错。”
段明楼觉得脑仁有点疼,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所以?”
“大哥,你也到了这个年纪,该准备结婚了。前两天我还遇到之前跟你相过亲的白小姐,她对你很是挂念。”纪伦兼职着红娘,诚恳道,“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给段家留个种。”
段明楼冷冷道:“不如我们再来聊一下路七的女人。”
“大哥,做第三者是没有前途的。你也不想想,如今路七爷在欧洲跟人死磕,是为了什么。虽说女人如衣服,但你见过谁整日裸奔了。”纪伦悠悠说着,眼瞅着段明楼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来,才叹了口气,“哎,我人微言轻,也劝不动大哥,我还是去琢磨琢磨演技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大哥,简妈,我先回房了。”
段明楼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郁郁开口:“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他的?”
“除了你,谁的话他放在心上了?可能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吧。”简歌似笑非笑,“不过,他也没说错。路七爷如今是腾不出手对段家做什么,但t市的格局已经彻底乱了,这已经足以说明路家的立场。”
段明楼挑眉一笑:“那么,还是照原计划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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