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最后一名叛将被斩杀当场,英布眉头紧锁,阴沉着脸,踩着横流的血水,跨过层层叠叠的尸骸,走到被项昌一箭射死的吕马童身前,斥退护卫,亲自将掉落地上的大将军印绶捡起,然后又从血泊里将那根黄金令箭捞起,起身大步走向近前的主帅营帐。
被刚才剧烈激斗波及,他的主帅营帐此时满是箭矢、枪矛豁出巨大裂口,破败不堪。
走到营帐前,听到身后的嘈杂忽然消失,变得一片寂静,英布心头一动,回过身,就见田僚、虞亥在吴廖等一干中层军官簇拥下,眼巴巴看着他,目光晦暗难言。
英布心头一惊,陡然醒悟过来,不假思索,将手中刘邦颁赐下的大将军印绶、主帅黄金令箭,重重投掷地上:
“你们做的很好!刘邦那狗贼并不信任我们,继续跟着他走下去,我们终究落不得好下场。自今而后,咱们与那狗贼誓不两立。”
田僚、虞亥等一干将领闻言紧绷的神经一松,面露喜色,举着兵器,发出一阵阵欢呼。
英布暗松口气,情知自己刚才举动,让这些将领误以为自己还想与刘邦媾和,他们一个个手上可沾了刘邦麾下将领的鲜血,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真个自己与刘邦媾和,那他们为了活命,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对于麾下这群无异于虎狼的亡命徒,英布可是太了解了。
英布又招手让项昌走近,举起他的手臂,高声道:
“霸王派遣长公子,来与我约为兄弟,只要助他打败刘邦,我们两家将平分天下。此后你们一个个须要奋勇作战,只要立有战功,也尽可封王、封侯!”
一听这话,一干将领陡然精神更盛,眼神中狂热光芒射出,大吼道:
“杀刘邦、封王侯!杀刘邦,封王侯!……”
也怪不得这些将领这等狂热,委实是有英布这个榜样在前,——原先英布可不过一名刑徒,身份还不如他们,只不过作战英勇,屡立战功,最后被霸王封为了九江王,成为坐拥一国、威震一方的诸侯。
试问他们这些将领,可谓尽是野心勃勃之徒,又哪一个不想复制他的成功之路呢?
当下虞亥指挥军士清扫战场,将死在刚才内讧中己方的将领与军士,好生收敛安葬,将吕马童等一干刘邦安插的将领尸身则拖走埋葬。
至于田僚,则带着一队军士,杀气腾腾,亲自去清除军营中其余刘邦安插的中层将领,就要将刘邦对军营的渗透全部净化干净。
英布走进旁边一架营帐内,挥退护卫,招呼项昌进去。
项昌一进去,他陡然拔出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如同暴怒的猛虎,低吼道:
“说,你这个混蛋,这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项昌皱眉道:“九江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妨说的清楚一些?”
“你少给我装糊涂。那支令箭我非常熟悉,是刘邦赐给刘贾便宜行事的。而刘贾是被你给杀死的,如此令箭也就落入你的手中,却不是你让俘虏的刘贾的近臣,趁我不在军营,带着令箭交给吕马童,诈称刘邦的军令,让他夺取我的兵权?”
英布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看样子真像要将项昌给活生生撕咬着吃掉。
项昌皱着眉头,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音一脸不悦的呵斥道:“你能不能小点儿声,被你麾下的将士听到怎么办?他们对你可是赤胆忠心,为了帮你保住军权,刚刚将刘邦安插的将领给剿杀干净,——被他们听到了,却不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听项昌的话,英布一时间真个气得七窍生烟,头发直竖,两只圆眼怒火喷吐。
也就是他眼下真个别无选择了,否则真能将项昌给活生生啃了!
以前刘贾被杀,还可以说他是被项昌冤枉,可刘辛,确凿无疑是被他给一箭射死,吕马童等一干刘邦的将领,毋庸置疑被他麾下将领给灭杀,到了这个地步,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即使他找刘邦哭诉,刘邦又那里还能信任他?更遑论他麾下的将领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
不得不说,这等被眼下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给摁着脖子生生俯首低头的滋味儿,委实是太难受了。
无论以前的霸王,还是后面的汉王,哪一个也没有让他这堂堂九江王这等憋闷过。
这自然的确是项昌的又一计策,只是项昌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最后一脚的效果会这么好。
“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明白你还在纠结什么?眼下霸王正在与汉军拼死厮杀,急切需要你与周殷大司马引军去夹攻,你却在这儿婆婆妈妈难以决断,到底是个男人不是?眼下时限已经到了,我现在就要你一句准话,你意欲何为?再没有信号传出,周殷大司马就将引大军前来攻击你的军营了,莫非你想做两头受气的风箱老鼠?”
听项昌毫不客气、威胁意味儿毕露的话语,英布气得手臂都哆嗦起来,一声巨吼,抓住项昌脖颈猛然将之掼在了案牍上,然后高举长剑,狠狠砍了下去。
剑刃几乎紧贴着项昌的脑袋,深深剁进了旁边的案牍。
冷厉的剑风割面如刀。
英布犹自不解气,拔起剑,一剑又一剑,对着案牍不住暴虐砍下。
坚硬结实的枣木案牍生生被砍成两截,又被砍成了碎片……
项昌躺在案牍上,双眼微闭,安然不动,心头古井般宁静无波。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跟随老爹离开垓下偷袭汉营开始,他就已经将生死彻底抛弃不顾了,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事,都早有心理准备,完全能够做到坦然接受。
砍完最后一剑,英布喘息着将砍得斑斑缺口的长剑,用力刺穿狼皮地毯,深深插在地上,揪着项昌脖颈,面对面逼视着他,恨恨道:
“发信号给周殷,让他带领麾下军队攻击汉军右军,与霸王里应外合。至于我的军队,也会分出一部分同时进攻。至于另外一部分,另有进攻方向。”
顿了一顿,也许知晓项昌不明白他此番军略安排的用意,英布将面色不变看上去就可恶又可厌的项昌用力推出去,继续道:
“霸王的一举一动,无不牵扯着汉军上下所有将领的心。他当前带两万骑兵突袭汉军右军,韩信势必要全力以赴应对,将能用的所有兵力都调动起来,进行围剿。在这等汉军兵力远远占据优势的情形下,即使我与周殷将九万大军全部投入进去,最终也不过是形成一场滚粥般的混战,难以取得什么出彩的战果。”
英布的这番军略安排与项昌原先的预想可大不一样,很是意外,待听到这儿,明白英布是打算出奇制胜了,双眼大亮:“那不知你分出那部分军队,打算攻击何处?”
英布冷哼一声,抬头看向了汉军营垒的西方,话语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冷酷:
“汉营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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